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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带关系》第十八章 裙带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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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夏霓的电子邮件又一封接一封地来了,仍然很短,说一件事情或者一种心情。

她说她带着很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平江。对于前夫,她只抱怨过一次,说他用她用得太狠,说自己现在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

姜松岩知道夏霓原来在建工局工作,还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她说的辞职是一种什么性质,原来的人事关系放到了什么地方?他在回复时问了她一下。

她没有说明情况,反问姜松岩:这重要吗?这样的答复让姜松岩觉得她的大小姐脾气一点儿都没改。

邮件断了好几天,再来的时候夏霓说:

我是有本钱的,还做老本行,只不过需要技术升级。

她说的老本行大概是她大学的室内装潢设计专业。

苏可可没过几天就知道了夏霓离婚的事,因为妹妹苏怡怡的事她往平江的电话打了很多。本来她不想和姜松岩提到这件事,听妹妹反映平江有很多夏霓的说法,说她是投奔姜松岩到Z省来了。

苏可可决定试探一下姜松岩。她要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夏霓来云邑,对这件事有什么态度和反应。

晚上在饭桌上,本来说着其他事的苏可可冷不丁地对姜松岩冒出一句:“夏霓离婚了,你知道不?”

吃着饭的姜松岩头也不抬地说:“知道。”

见苏可可在打量他,他解释说:“电子邮件里,简单通报了一下。”

“她要是来云邑,你见她吗?”

“应该见吧。”

“她要是找你有事情呢,找你帮忙你帮吗?”

“帮。”

他感觉苏可可设计问话,便有些不耐烦,回答也就极为简单。苏可可不再说什么,起身跑到了厨房里。

厨房的门开着,姜松岩转过身看见苏可可木呆呆地面壁站着,他跑过去用手抚着她浑圆的肩头,安慰她的时候他习惯用这个动作。

他对她说:“人之常情的事情我还是要做的。”

她沉默着,对他的爱抚没有反应。

“在你眼里,夏霓是个漂亮女人,而对我来说还多一条,她是已故的老领导夏书记的女儿。”

姜松岩显然在解释他为什么要帮夏霓的动机,说明合理性。他越解释,苏可可就越不放心。她说出了心里话:“我知道,你这一帮是要出事的。”

“为什么要这样想呢,我要帮她也只能是力所能及,不会做出格的事。”姜松岩说的事显然不是苏可可所指的。

她说得含而不露,他的回答也就模糊。直到苏可可说:“我是有思想准备的,男女之间的事你迟早要发生,我上次就对你说过,只要你有分寸。”

既然意思挑明了,姜松岩就要有立场有表态,他将手从苏可可的肩膀上放下来,不满地说:“荒唐,似乎我一定要有这样的事,否则就不正常了,是不是?”

苏可可一扭身出了厨房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姜松岩跟出来,没有随她一起坐下,而是拿了茶杯给自己倒水。

苏可可忿忿地说:“你看,说到这个事情你就不正常了,吃了饭才几分钟,能喝茶啊?”

姜松岩没有将茶杯搁下,而是端着进了书房。

午夜姜松岩从书房出来时,苏可可还坐在沙发上,那种坐姿像是一直没有改变过。

“你过来坐坐吧。”苏可可的声音有点儿嘶哑。

姜松岩取了草珊瑚含片递给她说:“夏霓是个很傲的人,在她眼里怎么说我也是她父亲曾经的部下,她是不会屈尊求我什么的,我还是那句话,问题不要想得太复杂。”

苏可可说:“你总是说我在有些事情上想得过于复杂,但我却越来越觉得你在有些事情上想法简单。问题是,你太单纯,太正派了。”

姜松岩无奈地摇摇头。

苏可可问:“要是你还怀疑我和夏中天,你帮不帮夏霓?”

“对一个假设性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那好,我告诉你我对于一个假设性问题的回答。夏中天那时候要是想对我图谋不轨的话,我是会屈从的。”

“为什么?”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你怀疑这个事情,就证明这个事情有发生的可能,包括我可能的顺从或者情愿。”

“我绝对不会想到你会有什么自愿。”姜松岩说,“这件事现在还说什么呢?还有说的必要吗?”他想结束这个话题。

“有说的必要,我要告诉你,一切皆有可能。人会因为利益而去做一切事情,问题是这个利益是不是他信守的根本利益。这个说法可以用那些愿意为革命利益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事迹来验证。

“伟人说有奋斗就会有牺牲;我世故地说,有利益就会有奋斗有追求;我说我会屈从什么人的淫威,是因为我知道你的前途也是我的,是我们这个家庭的,我要从这个角度考虑得失。

“当然,我现在这么说没有关系了,你现在这个位置是不需要我做这样的付出的。我以此说明利益与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为了你的利益我会在夏中天面前怎么选择;夏霓为了她的利益会对你做什么选择;而你对你的前途、对我,对这个家庭该有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我该怎么选择,彻底地选择个人利益,忘记自己的身份,像有些人那样去贪去占?好笑!”姜松岩表示他的不屑,“你大概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在家待得成家庭妇女了。你是党员,你的组织关系临时在省机关党委。你该去听听党课了。”

见苏可可不出声,他接着问:“你为什么将个人利益作为第一追求呢?”

苏可可说:“你自己想去,大家现在都在追求什么?我本来以为你在我面前是口是心非的,现在看来不是。我害怕你的正派,不满你的正派。一个不会玩弄别人的人,是要被别人玩弄的。所以我怕你接触夏霓,怕你生活中出现女人。另外,我想你随大流儿,大流儿就是主流;不要想着在有些事情上力挽狂澜。”

姜松岩显然没有想到苏可可会搬出这么一套来,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你让我感到震惊!”

“我还感到愤怒呢,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苏可可对走开去的姜松岩背影说。

从这个晚上开始他们分开来睡,准确地说是苏可可回到了她原先的房间。

这场对话或者争吵让姜松岩有了一个彻底的不眠之夜。

2

苏可可说的一套姜松岩是不能够接受的,姜松岩从政以后他们之间有过约定,其实是姜松岩的要求,苏可可不要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

姜松岩苦恼地想,苏可可的思想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不是日常生活中夫妻之间的龃龉,她显然是想要他接受她的一些观念,从她的态度看来,她像是为他的一些状况在深深地忧虑。

难道正派也变成缺点,严重到令人担忧的地步了?姜松岩觉得匪夷所思。

凡事总有起因,以前她不是这样的,这种骤变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在家里待得时间长了,抑或真是更年期到了?

对妻子苏可可,姜松岩现在不敢严谴,有什么过分的态度,这是因为他对她心里存有歉疚。苏可可知道他相信她与夏中天关系暧昧的谣言,责斥过他的软弱。相比较而言,照苏可可说的,为了他的前程她会牺牲自己,这话让他毛骨悚然,但又不得不承认,尽管未加证明,她能想到说到就是种了不起,起码比他勇敢得多、坦诚得多。他在对她有怀疑的时候都不敢问她一句。

姜松岩破例在工作时间里给蔡未末打了电话。这个电话的起因,有关苏可可、夏中天,或者他与夏霓,但通话时姜松岩却只字未提他们,这是他的深度隐私。他只说苏可可在家里给他开“厚黑课堂”,这个全职太太越来越让他感到困惑和费心了。

蔡未末听了他的电话,替苏可可着想,说苏可可是在为姜松岩操心,苏可可其实是个对社会了解不深的人。因为只有对社会了解不深的人才会为她发现的一些社会现象担忧。蔡未末建议找一个周末,带上苏可可一起到泊州散散心。她说:“你现在到泊州来是探亲,也是回战斗和生活过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蔡未末对姜松岩的称呼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口一个您了。

姜松岩说:“是啊。从泊州到北京以后就没有再回去过。过去的一帮领导、同事、部下,关系最密切的应该就是泊州市的这帮。你看,我和你还有联系,而我在老家平江那里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往来了,我喜欢清静,但这也很可能使我失去了很多的友情和温暖。泊州要去的,你告诉一下你们吴书记,我想去,一定去。”

蔡未末说:“早点儿过来。我想你呢,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上次在云邑你又不想见我。”

姜松岩对蔡未末说的想他理解为客套,他也没有解释上次没见她的原因,他和她就是这样,说来说去总隔着一层过去的上下级关系。

像是突然想起来,姜松岩问蔡未末在云邑市是不是有要好的女同学或者朋友,在他的印象当中她上次来云邑市是参加一个好友的婚礼,要是有合适的人介绍给苏可可认识,免得她在这边形单影只。

“成天待在家里大概对她的身体和心理健康都没有什么好处。”他这么对蔡未末说这件事的理由。蔡未末稍稍迟疑,答应说可以的,她会与她的同学联系,介绍最好的朋友给苏可可。

给蔡未末打电话是一桩事,忙里偷闲地他又给夏霓发了条邮件,问她现在什么地方?

到下班再打开邮箱看时,她回复了。说她在上海。姜松岩松了一口气。那是座离云邑市几百公里的城市,苏可可应该放心了。

回到家苏可可说蔡未末傍晚的时候给她打过电话,她们聊了好一会儿。

“蔡未末真好,替我想得真周到,怕我一个人在云邑孤单,要介绍这边的朋友给我认识。你怎么就想不到的呢?你该多关心我一点儿,上次我问过你,平江在这里有没有老乡会什么的,你敷衍我两句就再也不提了。我真想在这里多认识一些人。”

这么说来,蔡未末没有对苏可可说找朋友给她交往是他出的主意,如果那样的话,苏可可现在对他怕就不是这个说法了。蔡未末到底是做过驻京办主任这种八面玲珑的角色。

姜松岩对苏可可说:“沙老太一家不是你认识的、跟亲戚差不多的人家,也没见你去交往,串串门什么的。”

苏可可说:“要是与那样的话,兴许你的麻烦更大呢,要不是柯易平引鬼上门,哪会有那番折腾,害得我……”说到柯易平她就有厌憎的情绪,差一点儿就说出了倒贴钱的事。

就这样姜松岩还是被她的话弄得哑口无言。提到柯易平,还有件事没告诉她,他工作借调在省环保厅也是大麻烦。

昨天余群到他办公室时说向他汇报一件事,却是问省环保厅是不是从市环保局借用了他的一位亲戚?

他告诉余群说,是有这么回事,但这个人不是他的亲戚,他们家与这个人岳母家关系很好。他也确实只能这么说。环保厅当初在借用柯易平时是说到他面前过,他觉得是出于工作需要,也以为他们不知道这层关系。他问余群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余群说,省环保厅不仅仅是借用了柯易平,一下子进了六个人,其中还有一位李盛文的侄子,一个成天流口水的唐氏综合症患者,现在外面的议论很多。

他问余群,“清办”的工作量还有多少,余群说差不多了。当时他再没有对余群说什么,那时候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

现在,听苏可可说到柯易平带叶弘到北京送钱的事情,让姜松岩拿定了主意。要说犹豫的话,是他怕沙老太不高兴。柯易平借调省环保厅的时候,沙家对他的感激溢于言表,认为他帮了忙,或者借助了他的影响力。现在让柯易平回去,理所当然的便会不高兴,甚至会怪罪到他身上来。这是免不了要担心的。

待苏可可进了房间,姜松岩在书房里给余群打了一个电话。他告诉余群,“清办”既然是个临时机构,任务完成以后就可以撤了。他要余群这个“清办”领导小组成员与宋厅长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开一个总结会,会后本着“哪里来,哪里去”的原则安置借调人员。

过了没几天,宋厅长借向姜松岩副省长汇报工作单独见了他。宋厅长在汇报完工作以后多了一项请示,问“清办”借调人员中,个别工作特别好的能不能留下来?

姜松岩知道他说的那个工作特别好的可能是柯易平,也可能是1+1。他问宋厅长,全部走的话工作是不是好做一些?宋厅长不假思索地说这是当然的。姜松岩说,那就一个不要留。

“至于借调人员在这段时间工作表现特别好的,可以反馈给他们的原单位,这也是对他们负责。工作表现不好的,也要说一下。”

宋厅长对姜松岩最后交代的这句话,连连点头,说这是应该的。

事后,姜松岩觉得就柯易平回原单位这件事,该向沙家解释一下。

他考虑这事不能再让苏可可去,该由他亲自去说。

最好对沙红霞说这件事。

3

苏可可那天退了钱走后,沙红霞和柯易平吵了一通,她没有忘记叮嘱柯易平立即将钱送还给叶弘。

柯易平答应第二天就处理,却将钱存到了他银行的个人户头上。

他想可以吞了这笔钱,料想姜松岩和叶弘难见面,即使见了彼此也不会提这件事。最多叶弘私下里和姜松岩打打肚皮官司,送钱到这个份上就是灯下黑的事情了,谁也说不到台面上来。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沙红霞会知道这件事。

沙红霞前不久拿他的银行卡和身份证在银行办过存款余额手机短信通知,预留的是她的手机号码,从那个时候开始,柯易平这张银行卡上多一分钱少一分钱她都会接到短信通知。

柯易平将钱存进去时沙红霞没有多想,只以为他一时见不到叶弘,或许会通过转账给他。哪知道钱在银行里一直没有动静,她不能对柯易平说知道钱还在他手上,办银行的余额通知本身是瞒着他的小心眼。

柯易平一直在犹豫,也如狡猾的政客那样在做适时判断,在知道叶弘后来的一些情况后,他决定钱坚决不给叶弘了。

叶弘在他面前小有抱怨,说姜松岩会画饼,不给他实惠。宝川市那头对他的情况是:省里的关门企业补贴给了他一点儿,少得可怜;专项资金说要等项目定下来再给。席鸣一带着他们这帮关门或者停产的老板到长三角考察时,特地单独和他谈了一次,说专项资金大市也准备了一些,还联系了好多家银行提供贷款支持,问题是转产的产品必须是“绿色”的。他还告诉叶弘,姜松岩副省长对他很关心。

叶弘说,在他听来这句话等于在画的香喷喷的饼上撒上了一把抽象的芝麻粒。尽管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感慨北京是去对了,说不那样的话,怕是一分钱也拿不到,也不会有大市的空头支票和席鸣一的口头安慰。

赚下了十多万的柯易平要奖励一下自己,他刷卡花九千多买了一块瑞士美度牌的钛合金腕表,这是他心仪已久的东西。他没有敢立即拿回家,还没有戴热就捋下来先锁在了办公室抽屉里。

回到家见沙红霞脸色很不好看,以为她在单位又受了於台的气,自打於台知道姜松岩和她的关系后总缠着她,要请姜松岩吃饭,想拉上关系。

哪知道沙红霞突然问到他,钱有没有还给叶弘?

柯易平说还了,她便问有没有打个收条?柯易平吞吞吐吐地回答没有。

沙红霞责怪他脑残,这样性质的钱,数字这么大,还到人家手上说什么也要打一张条子,以后姜松岩、苏可可要是问到怎么办,拿什么证明还给叶弘了?

柯易平装佯,说这倒也是,怎么就疏忽了?答应马上找叶弘去补收条。

沙红霞这一问提醒了柯易平,他想这么大一笔钱不能放在自己的银行卡上,沙红霞要是用钱拿他的卡,不用去银行,上取款机就暴露了。叶弘第一次给他钱时,为了背着沙红霞,不让她知道,他考虑到过这个问题,单办了一张卡。只因那天到银行存这一大笔钱时,那张卡没有放在身上。

第二天柯易平赶紧做了两件事,去了趟银行;伪造了一张叶弘的收条。收条是他一笔一笔地画出来的,隐瞒了自己的笔迹。内容很简单:收到十六万五千元。叶弘。

沙红霞要是质疑收条内容简单,应对的理由他都想好了,有钱人打条子都是这样的。他将手表也带了回去,觉得这正好是个拿出来的机会。

回到家,见沙红霞在客厅里,丈母娘在厨房里做饭,就将沙红霞拉进房间。关上门,先将收条拿给她看了,然后做检讨,说叶弘收条其实早打给他了,不将收条拿回来的原因,是叶弘送了他一块手表。叶弘说,不管怎么说,北京这一趟回来还是要感激他的。

“你看这块表,多酷啊。我真的不忍心拒绝了不要,腕表是男人的首饰……”

“事情没有办成,没有能够贿赂到姜副省长,人家还感激你,还送你表,有这样的好事情?”沙红霞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像只是有疑惑。

柯易平将腕表套在手上,得意洋洋地说:“当初你问我人家给了什么好处,我实在不好说,现在你看,钱退回去了,人家都感激我。人家是个厚道人……”

“你这个谎精……你卑鄙,一个谎接一个谎!”沙红霞突然爆发,声音大了起来,愤怒地拿起表盒砸到柯易平身上。

沙老太端菜到客厅,见他们两人将门关起来说话,里面的声音还大了起来,就叹了一口气。听听声音又小了,小到她听不到,她就跑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在拿起搪瓷缸前她犹豫了一下,要不是吵架呢?那就听到不该听的了。

她肯定女儿和女婿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不会特地关上门说话。她隐隐约约地听到柯易平在解释,“……不拿白不拿,姜松岩已经帮了他的忙……不是隐瞒欺骗你,是怕对你说不清楚,是怕你不理解,……我怎么做也是为了这个家……不会害了姜松岩,这么点儿钱对于他们来说算什么,哪一个事发的干部不是几千万或者上亿……”

再后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沙老太回到客厅,在餐桌前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敲门叫他们吃饭,沙红霞将门打开一条缝,说等一会儿。

过了好长时间两个人出来了,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沙老太脾气上来了,虎着脸说:“你们不要在我面前吵架,吓不到我,会吓到小孩。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吵什么?”

沙红霞气哼哼地说:“妈,我们吵,总有吵的原因,你又不懂什么叫原则问题,你就不要插这个嘴,不要凑这个热闹。”

柯易平倒没有半句话是针对丈母娘的,这时候量他也不敢,闷声吃了饭后回房间看电视去。

沙老太收拾桌子时带着怨气,手脚比平时重了许多,沙红霞识相地让她歇着,她接手过来做。

洗碗时沙红霞有点儿恍惚,柯易平说他明天将钱从银行取出来上缴国库,就是交给她。她说先放着、再说。这可是一大笔钱啊,怎么处理呢?这时候,她也动心了,想有没有必要再将钱送还给叶弘。

紧接着到来的,是省环保厅突然开了“清办”工作总结会,在结束前宣布借调人员回原单位。会后厅里为“清办”全体成员在酒店里送行,柯易平因为心情的关系多喝了两杯,不过他没有当场失态,回到家时酒劲儿上来了。

他大着舌头问沙红霞:“战场是什么关系?”

沙红霞说她没喝酒,不知道。他自问自答地说:“我告诉你,战场是生死关系;市场是金钱关系;情场是性的关系;家庭是血缘关系;赌场是输赢关系;还有,官场——那是绝对的裙带关系!”

沙红霞奇怪地说:“你有没有喝多啊?告诉我,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柯易平说:“是夫妻关系、两性关系、裙带关系……”话没说完就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沙红霞在这个夜晚失眠了,头像炸开来一样的疼。她觉得丈夫比过去改变了许多。她曾经希望他有所改变,但当改变呈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有些惊骇,也有些困惑。

4

柯易平是打定了主意当天晚上不告诉沙红霞回原单位的事的。

第二天他即回市环保局找组织人事处,要搞清楚局里对他的安排,是继续到宝川市环保局,还是回市局原来所在的执法支队。人力资源部主任已经知道了他回来,笑着说他是载誉而归。柯易平脸一红,以为主任是在讽刺挖苦他。

哪知道主任告诉他,省厅对他借用期间的工作表现是非常肯定的,宋厅长专门给局长打了电话,表扬了柯易平一番。过去局里也有借用到省厅的,从来没有过这样好的待遇。

至于柯易平的去向,主任说绝对不会再回平江,也不会回执法支队。但要等局长办公会研究了以后才有结果,他让柯易平先回家休息几天。

这么一来,柯易平心里踏实了。在刚得知要回原单位时他很失落,也很沮丧,有怨气都不知道对谁发。有一点是肯定的,不能在沙红霞和丈母娘面前抱怨姜松岩,要是那样的话,她们势必要联系到他带叶弘到北京的事。现在看来,由于有省厅的好评价,即使留不下,他也等于镀了金回到局里。

到晚上,柯易平在家里饭桌上当丈母娘的面对沙红霞说到这事时,就当作是他遇到的一件大好事了。

沙老太听了一言不发,沙红霞则反复地问是不是借用的人都回原单位了?

柯易平说所有的人都回了,包括省政协李副主席的侄子,问题可能就出在那个弱智的身上。

无论柯易平怎么将事情往好处说,沙红霞还是憋了一肚子的气。第二天晚上她忍不住去找姜松岩问个明白。

沙红霞去的时候姜松岩还没有回来,苏可可说她一个人在家。沙红霞就怕姜松岩是因为柯易平的事情躲她,小心眼儿地瞥了眼姜松岩的书房,怕他在里面不出来。

听沙红霞说柯易平回到了原单位,苏可可很惊讶,说她一点儿也不知道情况,姜松岩也没有在她面前说过一句半句。

沙红霞说:“回去就回去,我只想知道松岩大哥是不是知道;另外,是不是与柯易平上次带人到北京看晓松有关,如果是因为犯这个错误而导致的,我便要他到大哥这里来做检讨,让他好好吸取教训。”

苏可可说:“你大哥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敢说,但小柯绝对不会因为去北京的事而受什么影响。钱,之所以由我送到你家交小柯还给人家,是为小柯和你们一家好。要是换了别人做这事,哪需要我这样麻烦?由姜松岩直接交纪委得了,多简单啊,还落个廉洁的好名声。”

沙红霞说:“是啊!”她觉得苏可可说的确实有道理。

苏可可在厨房里还炖着汤,与沙红霞说话的当儿不时地进去瞅两眼,她说这是为姜松岩准备的小顿子。沙红霞跟着进了厨房,拿起件围裙系上就动手收拾,苏可可拦也拦不住。只见她擦、揩、抹、洗、汰,只个把小时就洗下了七八盆油腻腻的水,看得苏可可目瞪口呆,说想不到自家厨房里有这么脏。

忙完了厨房,沙红霞还想将客厅也收拾一下,苏可可说什么也不让她动了。看看时间都十一点了,她劝沙红霞赶紧回家,说姜松岩一两点回来是常有的事。待他回来会替沙红霞将话带到。

送沙红霞出门时,苏可可拉着她的手说:“我们是家里人,小柯的事情你放心,你不说我们都会放在心上。你跟着他到云邑来多不容易啊,姐姐知道在异乡的苦处的。”

沙红霞听苏可可这么说,眼睛红了,只会连声说“谢谢姐姐”。

姜松岩回来以后,听苏可可说沙红霞来过了,“哎呀”一声,怪自己将这件事忘了,应该早打电话给她的。

他对苏可可简单解释了一下,说不这样处理不行,李盛文将他的弱智侄子弄到环保厅,不管什么性质的用人关系,借用也不行。而一刀切的处理方式谁都不好说什么。

苏可可说:“怎么想得起来的,傻子也弄到省政府机关来,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纪委不管,有人将这种事情挂到网上去,还不被网民们骂死?”

姜松岩说:“不能等到那样,那就迟了,就麻烦大了,里面有小柯,他们会赖到我。”

苏可可说柯易平真是个麻烦,事情一桩接一桩的,要姜松岩不能因为这些事情被动!姜松岩只说他明天再忙也要给沙红霞打电话说一下情况,倒没有怨柯易平半句。

苏可可到厨房里给姜松岩端汤的时候,喊他进去看一下。她指着明净的墙壁和灶台说,是沙红霞抢着要收拾的。她大概怎么也不会忘记第一次去找沙红霞时的情景,掩不住得意说:“沙红霞还真和往日不同了。”

“这个丫头前倨后恭,说明人都是有改变的。你不也变化了?”姜松岩说。

苏可可不放过他的话,问到在他的眼里她有哪些方面变了?

姜松岩说她现在不像在北京时的社科联干部,也不像刚到云邑来时的全职太太,变回了原来的教师模样,成天想上课了。

姜松岩话中有话,苏可可不可能听不出,看他喝汤了就不再说什么。

沙红霞第二天接了姜松岩电话,经他一番解释后不再生气了。

姜松岩说解散临时机构很正常,这里面还牵涉到一些复杂原因,柯易平回市局只要好好工作,会有好的发展的。他让省厅给柯易平带一个评价回去,他们汇报说,已经向市局表扬了柯易平,肯定了他在省厅的这段工作。

沙红霞当然能够听懂姜松岩的意思,再想想,像姜松岩这样的身份,要让人得到照顾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他想照顾柯易平的态度是很明显的。

她对母亲说起姜松岩的话时,就肯定地说柯易平回原单位是件好事。她对姜松岩很满意,觉得柯易平的前途有了他的照顾。

沙老太高兴吗?她一点儿也不高兴。

她责怪女儿多此一举,说出了一句让沙红霞震惊的话:“现在你应该知道嫁这个人是错的!”接着还说柯易平,“不成器的东西。狗皮贴在后墙上——不像画(话)!”

沙红霞对母亲的话明显有反感,觉得柯易平是有些毛病,但不至于像她说的这样。听起来,母亲像是又为她嫁到云邑来而生气了,她隔一段时间,或者为什么事情不高兴时,就会质问沙红霞,到这个鬼地方来有什么好?

哪知道沙老太接下来还愤愤地说:“我这么说是客气的,他坏到什么程度就怕你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我想不出来,你说啊!”沙红霞非常生气了,对母亲的口气带有质问。

沙老太说:“我说,要我说就已经迟了。你连他在外面有女人都看不出来?”

“什么,他在外面有女人?”

沙红霞彻底懵住了,呆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母亲,她是怎么知道的,有什么可以证明这件事?

沙老太当然不好说她是偷听到的,只说她是看出来的。见女儿疑惑,就让她去问问自己的丈夫,有没有在外面干过坏事?

沙红霞想想,也只有这样,等柯易平回来盘问他。

柯易平这天是在外面吃了晚饭回来的,一进门就被沙红霞拖进房间。门自然被关上,里面的声音在外面一点儿也听不到。

沙老太没有勇气再拿起那只搪瓷缸,她忽然觉得浑身无力,下巴无法遏制地抖动起来,小外孙女还不明白生气会让人发抖,她瞪大眼睛盯着身体抖动的姥姥不知所措。

沙老太第二天没有像往常那样起来做早饭,沙红霞也没有敲她门或者说什么就上班去了。

沙老太替小外孙女穿好衣服,帮她洗漱了、吃了早饭,由柯易平送去幼儿园。通常柯易平不在家的时候孩子才由沙红霞送。

柯易平起来后情绪很好,嘴里哼着曲子,刷牙时都哼哼唧唧地不停。沙老太料想他一定是装的,他送孩子出门时态度果然变了,在门口踢了鞋柜一脚,骂了声“老特务”。

柯易平第一次骂丈母娘,竟然骂了这样的话。沙老太不生气,她有心理准备。但她万万想不到的是,柯易平的高兴和生气都是真的。

沙红霞并没有能够问出他什么,倒像是无理取闹了一回。两个人纠缠到两三点钟的时候,竟然有了做爱的兴致,一番云雨将什么都化解了。

本来沙红霞就不怎么相信母亲说的。

5

夏霓告诉姜松岩她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他定位的简单交往,还是慢慢地复杂起来。每天总要查看邮箱里是不是有她的邮件,已经成为下意识的习惯。这似乎来自一种说不清楚动机的关心。

她的邮件仍然短,一两句话的心情,或者简单地说一件事,但几乎都深深地打动着他。他知道了她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艰难地租房、有一顿没一顿地吃饭、夜里怕风声和门响;也知道她生意上的不易,与朋友合作,想单干又拿不定主意……

有一天她又在邮件里说:我饿了!

这是一个星期天,姜松岩自然会想到她以前说的,星期天会睡一整天,懒得做饭也懒得出去吃。

他回复说:我可没法请你吃饭。

可她马上过来的回复让他大吃一惊,她说世态真是炎凉,同在一座城市里却连一顿饭也不施舍。

他赶紧问她是不是真的在云邑市?

她说:你从来没有问过我,而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是啊,他确实没有问过。中国这么大,她从平江到上海,再从上海出来到其他什么地方,为什么就会是云邑呢?

但她既然到了云邑,这种选择就一定与自己有关!姜松岩不得不这么想。

他立即要了夏霓在云邑的电话号码,给她打电话过去。这么做体现出一种他的积极姿态,起码不会让夏霓有被冷落的感觉,她已经在感叹世态炎凉了。

电话里的夏霓是欢快的,先问姜松岩一句,对她来云邑市高兴不高兴?

姜松岩说:“高兴!云邑人民也非常高兴,欢迎你投身本市的经济建设,为本市的发展做贡献。”

夏霓不认可他的幽默,立即表示不满:“不要给我什么定位,我到云邑来不是投身,也不是投靠,我是凭自己的能力,做自己的事业,赚自己的钱来了。”

“还是小夏书记的姿态,傲视群雄。”姜松岩只能以轻松的口气化解她的咄咄逼人。

对这种态度他已经很陌生,随着职务的不断提升,少有人对他这么说话,而夏霓的故态重施,并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反感,人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是服从习惯的。

“什么时候见见面吧!或许,在你叫饿的时候我请你去吃饭。”

姜松岩继续幽默下去,这样可以让他有适度的优越感,在她面前又显得没有居高临下。

“好啊!”夏霓答应得很爽快,只是提出了她的要求,“不要有一桌子的人,只想有机会我俩单独聊聊,我会告诉你为什么到云邑来。”

这是姜松岩非常想知道的,他也就想尽快地和她见面。夏霓说时间由姜松岩定,地点则由她来选。

与夏霓电话联系以后,姜松岩考虑了一下,告诉了苏可可夏霓来云邑的事。

苏可可嗤笑一声说:“真是无风不起浪,可见坊间的传闻并不都是谣言。夏霓既然到了云邑,投靠你也就是事实了,人家说的并不假。”

姜松岩说:“这是我们要面对的一个问题。”

苏可可说:“你不要拉上我,不要说‘我们’二字,人家投靠的是你;怜香惜玉要帮助人家的也是你。与我毫不相干,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姜松岩气恼地说:“早知道你这种态度就不告诉你了。”

哪知道苏可可竟说姜松岩告诉她的目的,是为了可以正大光明地与夏霓接触。她又旧话重提,说姜松岩生活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女人,有也不奇怪,她有思想准备,只是他要把握好尺度什么的。

到絮絮叨叨的苏可可不想再说什么了,姜松岩说他要请夏霓吃顿饭,对于她可能的帮助要求,他知道怎么做。

苏可可笑了笑,笑姜松岩的话实在好笑,让他以后不要在她面前说他与夏霓的交往,怎么帮助夏霓的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既然这样,姜松岩也就决定下面和夏霓的见面不再对她说了。

姜松岩与夏霓的见面在两天以后,这天苏可可被蔡未末介绍她新认识的朋友拉到郊区的葡萄园,说是去摘葡萄和看人家酿葡萄酒。姜松岩倒不是刻意安排在这一天,而是到下午的时候确定晚上不会有重要的非参加不可的公务活动时临时定下的。

打电话问到夏霓有没有时间时,她高兴地说她一直在等着他通知,她早预备下地点,不等她说出来,姜松岩便要求:“不要太闹,也不要太偏。”

夏霓说她选的那地方正好不闹也不偏,叫竹林苑,所谓“竹林深处有佳人”,诗情画意的一处地方。

姜松岩一边体味着她说的“竹林深处有佳人”,一边上网查了一下竹林苑。网上还真有简单的介绍,说是非常适合商务约会的小餐厅。

这倒启发了他,到这个地方去和夏霓吃饭,尽管不是商务的,总归是一个约会。其实,不管到什么地方与她见面或者吃饭,他都还是有忌讳的,夏霓毕竟是一个姿色出众的女人,和她在一起难免不被人猜测。他根本就不希望被熟悉的人看到,更不希望带来什么不良影响。

他想稳妥起见应该带秘书姚大庆一起去,将来有什么说不清的时候好有人替他证明,但他又立刻改变主意了:“这是私人的约会,带秘书去不合适;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私生活吧?女同学、女同事、女亲戚……不都是异性吗?生活中是排斥不了的……”

他甚至怀疑起这次见面的必要,但明白地感到,还是有点儿盼望这次见面的到来,否则不会在说了以后才两天就安排。

有个环节一开始就拿定了主意,这就是不要司机小武送他,准备打车去。后来,他又决定借姚大庆的私家车。

当他和姚大庆说到要借他的车用一个晚上时,姚大庆什么也没有问,只说他会在下班前将车加满油。大概因为新车的缘故,他连车况都没有交代。

时间被姜松岩定在晚八点,这是处于酒店上客和散客之间的一个时段。夏霓早他半个小时到了那里。

竹林苑像北京保利大厦的茶苑,设有一座座竹林阁楼式的包间,环境很是清幽,引座的服务员举手投足乖巧体贴。

经过的包间都没有设门,一袭琥珀色珠帘疏而不透,里面有人却看不清面目,私密性有很好的保障,也不让人觉得有丝毫的暧昧。对夏霓选的这处地方,姜松岩还是十分满意的。

到了订的包间面前,服务员挑起帘子,夏霓已经从座上站起来迎他。她笑吟吟地说:“总是我给你开门。”

姜松岩说:“是啊,那时候你开门,我们要看你的脸色,遇到大小姐不高兴的时候,尽早地离开。”

夏霓不饶他,说她如今不是大小姐了,以后到姜松岩家要看姜公子、姜太太的脸色。

说到姜晓松,姜松岩告诉夏霓,他都读研究生、谈女朋友了。夏霓说了实话,她对姜晓松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过去也没有在意过他。

夏霓着清新淡雅的蓝灰色衣裙,衣衫上飘着不规则的抽象印花,害得姜松岩一直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纹样。

夏霓说菜已经点了,这是一家福建人开的做闽菜的饭店。橄榄汁、榴莲酥、芋泥酥都不错,太平燕也值得一尝。金牌菜酱香鱼头就算了,榕城菜花是一绝。她还替姜松岩单点了小份的醉乡牛仔骨。

姜松岩微微点头说:“点什么都行,这不重要。”

夏霓马上问他什么是重要的?他说:“见面最重要。”

夏霓看了看他,然后脸微仰,说:“这话让我很感动!”

姜松岩对她伸出手说:“在这里见到你,大哥非常高兴!”

夏霓轻握了一下姜松岩的手马上松开,她说:“在这么个陌生城市里,有你这个大哥在身边,真是温暖。”接着又说,“要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那时候该对你好一点儿。”

姜松岩笑了笑,夏霓问他笑什么?他说:“你对我好与不好,你父亲都很在意的啊。”

夏霓有些愧意地说:“当初真不该借你说事。”马上她又笑了,“反正我父亲对你印象好,我怎么做也不妨碍他对你的好感。”

她说到父亲最初对姜松岩的好感,除了才干还更看重他的相貌,说他端庄厚重还有儒雅。在姜松岩调离平江市的时候,她父亲感慨地说,一个人的端庄厚重不是装出来的,是修身、修炼出来的,他相信龚老也是赏识姜松岩这一点。

姜松岩摇摇头,说他跟从老领导好多年,从来没有听说他懂相人术。

夏霓端起手臂侧着身子,打量姜松岩说:“老爷子说鼻梁高的人权柄也高,你看你,鼻子丰润耸直、端庄整齐。我过去那位,就是赵鹏程,长一个削刀鼻,父亲当时说他为人苛刻,我怎么也不相信,现在知道了却迟了,送了他大半生。懊悔!”

见夏霓盯着他,姜松岩点了点头。说老实话,她今天的样子,与她这样近距离的相对,令他心生感慨。

他在不同的场合看过太多的女人,各种类型的都有,女官员里,有够魄力的、有卖弄风骚的、有咄咄逼人的、有工作能力极强同时又拿娇柔妩媚当进阶工具双管齐下的。而非官员的女性,花花绿绿的就更多了,而夏霓,始终令他不能归其类。

曾经的她作为领导夏中天书记的千金,在他面对时不用看着她也会有所紧张。

她不很犀利、不很骄纵、不很矜持、不很甜腻、有点儿聪敏慧黠又不过分,他对这种恰到好处的特质还有一种敬意。也正因如此,在听夏中天说她喜欢他,爱上他时,不仅仅只抵消了夏中天给他所带来的痛苦,他还有得意的成分在心里。很多年,即使是他和苏可可亲热的时候,她的模样、她的表情在他眼前总是萦绕不去。

但现在的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让他感到陌生。她刚对他说的面相话题,让他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这种江湖气的东西。她的津津乐道,只达到了一种效果,始终掌握着话语权,话题围绕在他身上。她这样是叙旧?还是……

而夏霓也觉得姜松岩与昔日大有不同。

“上次在平江市见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变了。不是我原来印象中的你了……”夏霓开始吃了一口菜,说完这句话又略微停顿了一下。

“噢……”

她迟疑了一下,看到他只微笑着,似乎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你现在显得丰神飘洒,器宇轩昂。比过去更有魅力了……”

她的话仍然是令他感到失望。

他要的不是这些从什么地方抄袭来的恭维,觉得她江湖气之后又来了一些仍然不入耳的世俗。这些都不是她原来的本色。

他不想她再这么说下去,点的菜他吃了一点儿,没有她说的那么好,总归要在用餐结束以前知道一些他想知道的。他插话问到她,下面想在云邑市怎么发展,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夏霓大概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他,回答说暂时不会为难他,她还对付得过去。

他端起盛着橄榄汁的杯子和她碰了一下,说:“需要我帮的,只要我能够做到的,我都会做。”

夏霓说:“没想到有什么事情要找你,我现在是有点儿困难,与别人合伙做着,已经考虑分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起来,就会做得很好。从上海要走的时候,人家给了很高的薪水挽留我。”

意识到说过要告诉姜松岩为什么到云邑市来的,她说:“我从上海出来的时候有打算,先找一家公司合伙,然后自己单干。之所以这样,是我要借助人家的公司了解这个地区的市场,打理好人脉。我的师兄,就是上海的那位,给我介绍了两家急需技术合伙人的公司,一家在珠海,一家在云邑。我当然要选择云邑,珠海我可是一个熟人都没有。”

姜松岩在结账的时候说他到Z省都快一年了,还没有用过一分钱。夏霓调侃说,要是做了国家领导人岂不是钱都不用摸了?姜松岩说,大概是的,连秘书都不用摸钱。

从饭店出来,姜松岩得知夏霓是打车过来的,便送她回租住的地方。坐上车以后,姜松岩解释了一下,说车是秘书的。夏霓说坐着姜松岩开的车感觉怪怪的,他没有接她的话。

车在一处红灯前停下时,夏霓说她在平江那个小地方被宠坏了,刚出来时非常不适应,“像一个一股劲儿地振翅往外飞的鸟,没飞几丈远就力不从心,就想找个枝头栖息下来,可无法回头。自己将巢都掀了,还回去干什么?”

姜松岩说:“挣足了钱再回平江,到小地方养老其实挺好的。”

夏霓说:“想到年老就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了。”

这个问题没有生发和议论下去。

到了夏霓租住的公寓面前,车停下后她没有下车。静静地坐着,好一会儿,像是下了决心,她说:“上去坐一会儿吧!”

姜松岩说:“不了,很晚了。”

夏霓轻柔的一个小动作,转动点火锁匙,停了车的发动机。

姜松岩说他还要去一下办公室,还有要处理的事情。

这是婉拒,夏霓不会意识不到。她将手覆到他的手上,幽幽地说:“只是让你上去看看我住的地方。”

“我知道。改日,我一定要看的。”姜松岩温和地还是拒绝。

好在车厢里很暗,他们看不到彼此的尴尬表情。夏霓下车时裹挟着一股睡莲还是什么水生植物的香水味,她没有再回头,急促地一阵小跑。

视线里,她的长发飘摆了一下,纤细的腰身一直在他眼里直到消失。是的,她很美。车厢里,还有她的气息,似乎不仅仅是香水的味道。

姜松岩打开车窗,稍过了一会儿才驾车离开。

回到省政府机关大院后停好车他去了趟办公室,给蔡未末打电话。这时候,他特别想找一个人说说,而这个人非蔡未末不可。

蔡未末听姜松岩讲了与夏霓见面的过程,哈哈大笑说:“你这是约会,地地道道的约会。”

姜松岩也笑了起来,不过没有笑出声。他问蔡未末,要是随夏霓上去是不是会发生什么?

蔡未末笑得喘不过气来说:“当然,一定会发生什么的,因为你们其实都希望发生点儿什么。现在,夏霓她很失望;你呢,很有成就感,应该是在为自己成功地抵制了诱惑而自豪吧?!”

姜松岩替自己解释,说不是这样的。其实,蔡未末的这番话像是用小刀子戳了他一两下。

电话结束前,蔡未末说:“领导,我们的关系很亲密了,你都和我讲你最隐秘的私生活了……”她笑了起来,接着解释说,她身边没有人,接他任何电话的时候都不会在其他人面前。

姜松岩回到家时苏可可刚回来,一趟郊游让她非常兴奋。她张三李四地说了一番刚认识的朋友,又讲了一通在葡萄园的经历,还拿出带回来的葡萄酒给姜松岩尝。

姜松岩咂了下嘴,眉头也皱了起来:“怎么还往回拿东西?多丢身份啊!”

苏可可不满地说:“姜松岩,我不是捡了破烂回来,这是葡萄酒,你喜欢喝的。另外你要搞清楚,家里现在的每一瓶酒都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姜松岩说:“反正从外面拿东西回来不好,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

苏可可不再说什么,仔细想想,一个副省长夫人从外面提人家给的东西是不像话。但她有苦楚不好对姜松岩说,每次她去超市替姜松岩买红酒的时候都感到悲哀,谁会想到她一个副省长夫人还要自掏腰包亲自去买这种东西?

她觉得自打姜松岩到Z省来做副省长以后,都穷死了。以前在平江或者泊州,过年过节的部下上门来都不会空手,即使姜松岩要求严格,带个礼物来,给姜晓松几百块钱压岁钱总是有的,一年不经意间都会有个大几十万的进项。起码家里的红酒不会上街去买,过去烦人家送的东西现在倒变得稀罕了。到Z省来以后家里只有席鸣一来过,带个东西来,还是不能吃不能喝的木头马。她看到就烦,已经收拾到壁橱里去了。

在北京时,不说姜松岩,就她所在的那个单位,这样那样的钱发得都很多,购物卡多得像扑克牌,要想办法在有效期内去用。现在倒好,姜松岩和她的银行卡上就只工资款。她不上班以后考核奖没有了,那一年就是好几万。钱少了不说,用的地方越来越多,退到柯易平那里的一大笔钱也让她心疼了好长时间。

她知道,以姜松岩现在的职务和身份,他是不屑别人送他什么小东西的,他要弄钱一定会是大数目。所谓弄钱就是受贿,苏可可不想那么惊心动魄的,用一个弄字代替,想着的时候安心一些。

姜松岩是不是暗地里弄钱,她不知道。很多时候想到他受贿她会害怕,想到他清廉她也害怕。儿子都奇怪,真那么清廉怎么混到这一步的,又怎么去养前程的?

6

姜松岩到Z省近十个月的时间里,在接触的地级市党政负责人当中,席鸣一是与他交往最多也是最深的一个。姜松岩分管的工作得到了他的积极配合和支持,其中最棘手的沿江环境保护专项治理、违规用地的清理工作,几乎都是他打头炮。沿江低碳生态圈已经初具规模,到年底将迎来国家级验收;Z省国土厅整顿违规用地约谈市长在全国开了先河,作为第一家被约谈的关港市,被参加旁听的国土部观察员评价为“对自身违规现状有清楚认识,更有明确具体整改措施”。其后国土部借鉴Z省经验,约谈多地市长。姜松岩想操作的《Z省环境保护白皮书》,只是向席鸣一提了一下,很快地便有关港市的人大代表提出了这方面的议案。在环保工作方面,姜松岩知道不能步子迈得太大、走得太快,但由这种方式促成的事情,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2009年9月,对席鸣一来说是一个多事之秋。

月初姜松岩听席鸣一说,借着到省里来开会的机会,他专门找了分管组织工作的省委副书记和组织部长,意欲调整宝川市的领导班子。他要做的不是微调,而是大换血。当然,这不是他个人意志,中共关港市委常委会为此专门讨论研究过,给省委和省委组织部有过专门的报告。席鸣一急着找省委领导,是他觉得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自然这要有一个过程,是否有这种需要,以什么方式调整,都是省委要研究和考虑的问题。

到9月中旬,宝川市发生了两件在全国有严重不良影响的事。

一是网上披露宝川市政府有关部门印制了《拆迁动员手册》,在这本其实是类似经验介绍的小册子里,拆迁工作被归纳为“文攻武卫”四字要诀。

在“文攻”篇里,有将拆迁区域包干到片、分解到部委办局直至公务员的“上下一盘棋”;有怎么样到拆迁户门上软磨硬泡的“思想攻坚”;有追究钉子户的公务员或者经商者亲属的“连带责任”。

“武卫”篇里,有怎么样利用地方条规“依法行政”;有协调公检法司和城管等其他行政执法力量的“法律维稳”;有消除开发商后顾之忧的“配套措施”;有动用社会人员针对钉子户的“发动群众”。

“武卫”篇还举了很多实例,指导“拆迁工作者”怎么样面对被拆迁户的纠缠,怎么样对他们进行“肢体接触”,怎么样处理拆迁现场的自杀、暴力对抗等等。

第二件事是江苏省某市公安局打掉了一个流窜作案的盗窃团伙,在犯罪嫌疑人使用的电脑包内袋里,发现一张宝川市政府许明歧市长的名片。经过审讯,犯罪嫌疑人交代这只电脑包是在广州市某酒店大堂盗窃几个旅客的,当时里面有现金二十万元。办案警察调查当地公安局,并没有报案记录。查那家酒店的入住记录倒是发现期间住过宝川市宣传部来穗出差的三位同志。

按照入住登记上的姓名,警察到Z省找到宝川市宣传部,哪知道三个人都不承认在广州有过巨款失窃的事。赃款不要人家警察乐意,可不做失主的证词回去无法结案。办案人员只有做三个人当中职务最高的一位副部长的工作,并对他晓知利害,说他们可以带嫌疑人来指认。最后怕是不得已,也或者是请示了领导,副部长承认了这件事,解释这么做是“事出有因”。

宝川市好吃好喝地招待了办案警察,事情本该到此为止。哪知道一家省级电视台的法制节目调查到有隐情,要对事件做深入的采访。本来应该由分管环保的副市长李小萌和宣传部的人接待记者,李小萌不愿意就这件事抛头露面,市长许明歧见她为难得眼圈都红了,就将此事担了下来,由他亲自出面。

这天中午许明歧为招商引资的工作陪客商喝了不少酒,下午与记者见面时极其兴奋,说话也就十分随便。

当记者质疑地方政府为什么用污染企业的钱封口,去向媒体公关的合法性时,许明歧说,出了事由政府出面给新闻媒体一个实事求是的报告,帮助他们了解案情这是正常的。至于用钱的问题,是顺便与媒体做了广告,不存在收买媒体的情况。对于质疑,他还说政府的人拿私人老板的钱代他们去做广告,是服务,是为民营企业排忧解难。

当记者问带到广州的二十万现金是准备上哪些媒体公告,为什么发觉被窃都不报案时,许明歧说这个情况他不了解,不便说,应该去问当事人,问办案机关。

这家采访许明歧的电视台做成节目在卫视上播放以后,被一个非常有名的法律时评作者阿敏从多方面切题,做了文章登载在国内一些有影响的报纸上,引起了广泛注意和比较大的社会反响。

大家由此知道一些地方的污染企业有政府撑腰,记者可以花钱封口,媒体可以用广告“屏蔽污点”,政府官员对这些理直气壮,编织种种理由……

在此之前被披露的《拆迁动员手册》也因为这件事再次被提起,又被炒热。网上有自称是地产商的人出十万元求《拆迁动员手册》一本。以讹传讹的,《拆迁动员手册》还被一些人说成《关港拆迁宝典》。这么说大概是宝川的名头不如所隶属的关港市响。

宝川市的事情通到关港市,作为市委书记的席鸣一免不了紧张,连姜松岩都感觉到了。这段时间席鸣一打给他的电话特别多。

姜松岩想了解一下这个传说中的手册究竟有什么内容,问席鸣一能不能找一本来看看?席鸣一说他还真的不知这个什么宝典、秘籍的真面目,但据说有人已经将这个东西送到了正在Z省的中央巡查组领导手上。

席鸣一说许明歧告诉他,李盛文要就关港市的一些问题去见中央巡查组的组长。他不无担心地姜松岩说:“我怕的是有人不实事求是地反映问题。”

中央巡查组到Z省来之前姜松岩就知道了,北京有人给他透露过消息,得知组长还是他熟悉的一位领导。2008年初,姜松岩参加过中央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巡回检查组的工作,这位组长当时是副组长。席鸣一要调整宝川市的领导班子,首当其冲的是李盛文的一些利益,动的是包括他的女儿和几个他培养、提拔和安置在宝川的人,李盛文有所动作是极有可能的。但姜松岩知道许明歧与李盛文的关系很不一般,他怎么会告诉要“搞”他的席鸣一情况呢?席鸣一再说到的一件事让姜松岩相信了可能性。

为了搞好宝川市的工作,席鸣一多次找宝川市的书记徐为民、市长许明歧谈话,但几乎不起作用。但是在席鸣一到省里要求调整宝川市领导班子以后,与许明歧的一次谈话后却发生了席鸣一怎么也不敢想象的事。

那次谈话是在一次会议以后,席鸣一留许明歧吃饭,席间还有三四位关港市区县领导在场。许明歧大概以为那几位都是席鸣一的心腹或者铁杆兄弟。饭吃到一半,他突然站起来说了一句:“席书记,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我是您的人……”席鸣一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他的身子已经矮了下来,席鸣一以为他是被绊倒的,再一看却是双膝跪在地上。

许明岐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等着席鸣一认了他的话,亲自来拉他。

席鸣一没有拉他,在座的其他人也没有拉他。他们大概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是真的。

席鸣一气得拍了桌子,声色俱厉地说:“你起来,这里不是你所以为的江湖。你该做的不是我的人,而是一名党和政府的公务员。”

姜松岩听了席鸣一的描述感慨道:“你不是喜欢称兄道弟吗?他要认你做老大了。”

席鸣一承认他以前处理同志之间的关系太感性了,姜松岩不好说的是,他对此还有过短暂的欣赏。

对许明歧的这一跪,姜松岩也很震惊。要知道,这是严重的政治品德问题,这样素质的领导在他手上也会坚决地办掉的。他不赞成席鸣一对宝川市动大手术的主张,这么做不利于关港市的政局“维稳”,李盛文站出来后恐怕还会有受利益冲击的其他人跳出来,有更猛烈的动作在后面。

姜松岩说了句宽慰席鸣一的话:“有些事情如果成为问题,巡查组会找我了解的,我也可以主动找他们去反映。”

席鸣一为什么要做这么大的动作?这是姜松岩其后想到的。

他应该是一个有政治智慧的人,他一反“推选”事件以后的低调,从接受南方某报的专访,到搞出宝川市大换血这样要冒极大政治风险的动作,说明他不想再沉寂下去了。在市委书记这个岗位上,他的年龄已经临界,这或许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席鸣一的情况苏可可居然也了解,她在姜松岩面前再次说到席鸣一,是将他作为反面教材。

苏可可连席鸣一要对宝川市领导大换血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让姜松岩大吃一惊。她每天在百度上搜姜松岩、Z省环保、Z省土地等与他工作有关的关键词,姜松岩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她还关注起席鸣一来了。她对席鸣一的了解不单纯是百度搜索引擎提供的媒体或者政府网站的简单政情,也不单纯是他最近的一些举措,还涉及到他一些人所不知的事情。

说席鸣一的时候,苏可可说官场的裙带关系其实有正、负之分。

在她说来,作为省部级领导干部子女的席鸣一,当初在走上领导岗位的时候是多少依靠了父亲的人脉关系或者影响力的,父亲为他的仕途铺平了道路。席鸣一很争气,能力也很强,他的重要提升都在他父亲离休以后。而在Z省,他还有一个老乡,现已升任中央某部部长的陶建辉。他与席鸣一的经历非常相像,也是回到父亲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工作,一步步地走上了领导岗位。

按道理他们这两个人应该互相帮助,齐头共进才是,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种关系上。

他们不是一般的同乡,是同一个县,同一个村子的。以他们的父辈说,那个小地方一下子出了两个省部级高官,他们之间不攀比,乡亲和家人总会有看法的。

老辈们没有比出高低,两个人的儿子也都有出息的情况下就会接着比。

很难说陶建辉和席鸣一的父亲是否心存芥蒂,但陶建辉和席鸣一的微妙关系是能够让人看出苗头的。席鸣一到关港市做代市长的时候,和他级别相当的陶建辉调到了外省任团省委书记,得到了曲线提拔,再回到Z省的时候,已经是席鸣一的领导。席鸣一在省人代会上的“推选”事件,是在陶建辉担任省委书记的时候发生的。Z省发展最好的地级市一把手进省领导班子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偏偏有民意都不行,这里面是有原因的。可见他们是分别系在两根互相排斥的裙带上。

苏可可说:“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夫荣妻显,子凭父贵之类是正裙带;反过来变成负裙带就是牵累,唇亡齿寒,父债子还,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树倒猢狲散的典故多着呢!那样的裙带就是上吊的绳子了。”

她还以自己的弟弟苏迪南作为论据,他在平江市的遭遇也是受到了裙带关系的负面影响,被负裙带勒得喘不过气来。说蔡未末邀他们到泊州,现在绝对不能去。不要过早地暴露苏迪南的身份,让人皆知他姐夫是谁,绝对是弊大于利。

许是苏可可见到姜松岩听得认真,她还顺便数落了他两句:“我平时说到一些看法的时候,你总是对我掉脸,想法训斥我几句。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你这是心虚的表现。人不随大流儿不行,吃亏的、给人垫背的总是那些落伍的,不紧跟潮流的人。有些话,只有家里人,你最亲近的人才会对你讲。你除了听党的话,还要听谁的?听家里人的,党不会害你,家里人更不会。听我一句话——你一定要离席鸣一远一点儿!”

“什么乱七八糟的?”姜松岩听听有些不那么入耳了。

他知道苏可可现在接触到的人多了,信息来源广,思想复杂了起来。蔡未末介绍给她的人当中,有富商的女人,也有身份很高的官太太。至于都是些什么人的家属,她们的真实背景,他觉得在有时间的时候该掌握一下了。

苏可可说的“负裙带”让他玩味,他忽然联想到了李开平鲜为人知的一件事。

李开平在A省做到省委书记的时候,龚老到A省视察。在饭桌上李开平给龚老敬酒时说:“我敬老大哥一杯!”这在过去他们做正副手时应该很正常,常这么公开和私下里称呼,可这回龚老当作没听见,也好像不知道他站着敬酒一样,与在座的其他人谈笑风生。尴尬的李开平站了片刻灰溜溜地坐下,再起来敬酒,称呼龚老的职务,这回龚老才应他了,和他喝了一杯。

对李开平到A省以后再也没有发展的原因大概是要联系到这件事的,在姜松岩看来,李开平是说错了一句话而毁掉了很好的关系,或者是别人对这种关系的误解耽误了他,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