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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舔丝绒》第二部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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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后的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晚,醒来以后我叫布莱克给我拿来了咖啡。我发现戴安娜趁我睡觉的时候出去了。

“出去了?”我说,“去哪儿了?和谁一起?”布莱克行了个礼,说她也不知道。我又靠在枕头上,从她手里接过杯子问,“她穿的什么衣服?”

“她穿的绿色衣裙,小姐,还带着包。”

“带了包。嗯,那她可能只是去卡文迪什俱乐部了。她说了她要去俱乐部吗?她说她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小姐,她什么都没说。她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您可以问胡珀太太……”

我是可以问胡珀太太,但是想到她总是盯着我看,我就不太想让她看到我躺在床上的样子。我说:“算了,没事。”布莱克弯下腰去打扫壁炉,趁她生火的时候,我叹了口气。我想起头天晚上戴安娜粗鲁的吻,在我仍旧为姬蒂心痛的时候,她的吻激起了我的情欲,却又让我恶心。当布莱克抬起眼睛,我漫不经心地说,“伺候莱瑟比夫人你觉得累吗,布莱克?”

听到这个问题,她脸红了。她继续看着炉子说:“我服侍哪位夫人都会累的。”

我说我想也是。因为我平常不怎么和她说话,也因为戴安娜没有带我出去让我有点生气有点无聊,于是便问她:“那么你不觉得莱瑟比夫人是个难伺候的人?”

她的脸又红了,“她们都很难伺候,小姐。谁让她们是女主人呢。”

“嗯,那你喜欢这儿吗?你喜欢在这里当女仆吗?”

“我有自己的房间,已经比大多数女仆要好了,另外——”她站在那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莱瑟比夫人给的薪水也很体面。”

我想起她每天早上端来咖啡,每天晚上捧着水罐往盆里倒水的样子,于是问她,“我能不能冒昧问一下——你哪有时间花钱啊?”

“我都攒起来了,小姐!”她说,“我准备移民。我的朋友说,在殖民地一个女孩有二十英镑就可以自己当房东了,还可以雇自己的女仆。”

“真的假的?”

她点了点头。

“你想开个出租公寓?”

“嗯,对!殖民地总是需要出租房的,因为总是有人到那儿去。”

“嗯,确实。那么,你现在存了多少钱了?”

她的脸又红了。“七英镑,小姐。”

我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说:“但是,布莱克,殖民地可很远啊,你受得了那么长的旅途吗?你得住在船上——万一有风暴呢?”

她捡起一筐煤说:“哦,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小姐!”

我笑了,她也笑了。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自在地聊过天。我习惯了像戴安娜一样叫她布莱克,也习惯了她的屈膝礼。我习惯了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脸是肿的,嘴也是肿的,裸睡在床上,被单盖着胸部,脖子上还有戴安娜的吻痕。我已经习惯了不看她,或者当她不存在。这时她笑出声来,我终于能盯着她看了,看着她粉红色的脸颊和黑色的睫毛,我心想,哦,她可真是俊俏呢!

想到这里,我们之间以往的拘谨又回来了。她把那筐煤举得更高,接过我的餐盘问:“还需要别的什么吗?”我对她说可以给我放水洗澡。她行了个礼,退下了。

我正泡澡时,听到前门砰的一声。戴安娜回来了。她回来找我了。她去了卡文迪什,不过只是拿了封信过去让另外一位女士签字。

“我没打算吵醒你。”她一边洗手一边说。

于是我便忘了布莱克,忘了她有多俊俏。

我大概有一个多月都把布莱克抛在脑后。戴安娜举办晚宴,我就打扮好给她摆造型。有时我们还去俱乐部,或者汉普斯特德[46]的玛丽亚家。一切照旧,有时我不太高兴,就像那天晚上在歌剧院那样,但是她总能找到办法让我从阴沉变得淫荡,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生气还是假装生气以助长她的色欲了。有那么一两次我希望她能让我生气——我发现狂怒着干她比温柔地干她更令人激动。

无论如何,我们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有天晚上我们因为穿什么衣服而发生了争执。我们要去玛丽亚家吃饭,但我不想穿她给我选的衣服。“好吧,”她说,“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吧!”说完就一个人坐马车去汉普斯特德了。我把杯子摔在墙上,然后让布莱克过来收拾。她过来以后,我想起自己曾经愉快地和她聊过天,于是便让她坐在我身旁,再给我讲讲她的计划。

从那之后,她会在戴安娜出门的时候过来和我聊一会儿。她与我的交谈慢慢变得更轻松,我和她的共处也更自在了。后来我对她说:“哦,布莱克,你给我倒了一年多的便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笑了笑,看起来依旧那样标致。

她的名字叫泽娜。

她叫泽娜,有一段悲惨的过去。那年秋天的一个早晨她讲给我听的。那天我躺在戴安娜的床上,泽娜和往常一样给我拿来早餐并检查壁炉。戴安娜起得很早,已经出门了。我醒来便看到泽娜跪在壁炉旁,静静地往里面加煤,生怕吵醒我。我在床单下蠕动,感觉自己像鳗鱼一样慵懒。我的身下很湿,因为昨夜激情的缘故。

我躺在那里看她。她抬起手擦了擦眉毛上的煤灰。她的脸在煤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我唤“泽娜”,她吓得跳了起来,“什么事,小姐?”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泽娜,我忍不住想问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介意。戴安娜曾经告诉我——嗯,她说她是从监狱里把你领回来的。这是真的吗?”她回到壁炉旁,继续往火里面添煤,但我能看到她的耳根都红了。她说:“他们称之为感化院。并不是监狱。”

“哦,感化院。那你确实进去过。”她没有回答,“我并不介意这个。”我迅速补充。

她的头猝然一动,然后说:“嗯,我也不介意了,现在……”

如果她用这样的语气和戴安娜说这种话,我想戴安娜会扇她一巴掌。确实,她看我的眼神有些瑟缩,但是我做了个鬼脸。“对不起,”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问得很冒失?我只是……嗯,戴安娜说过你为什么会被关进去。她说的是真的吗?或者只是她编的故事?你被关进去是因为……你吻了一个女孩吗?”

她的手垂在大腿上,跪坐下来,看着没有点着的壁炉,然后转过来,叹了口气。

“我在感化院待过一年,”她说,“我十七岁的时候。那真是个残忍的地方啊,虽然可能没有我听说的监狱里面那么可怕。感化院的女主人是莱瑟比夫人俱乐部里的朋友,所以她才把我带回来。我被送进感化院是因为一个女孩告发了我,原来我和她关系挺好,我们一起在肯特镇上的一户人家做女仆。”

“你在来这里之前就是个女仆?”

“我十岁就去当佣人了。我爸爸非常穷。那是在帕丁顿的一户人家。我十四岁的时候到了肯特镇,那个地方好一点,我当了女仆,和一个名叫阿格尼丝的女孩非常要好。阿格尼丝有个男朋友,但是她为了我的缘故甩了他,小姐。我们就是那么好……”

她悲伤地盯着放在膝盖上的手,屋子里变得安静了,我觉得有点抱歉。我说:“是阿格尼丝说了这个事情,你才进了感化院的?”

她摇了摇头。“哦,不!事情是这样的,阿格尼丝丢了工作,因为小姐不喜欢她。她去了达利奇,离肯特镇很远,不过我们周日还可以见面,也可以通过邮局寄信寄包裹。但是,后来另一个女孩过来了,她没有阿格尼丝那么好,但是她非常喜欢我。我觉得她有点傻里傻气的,小姐。她把我的东西都翻遍了,当然,也发现了我的信和包裹什么的。她非要让我吻她!我说我不能,因为我有阿格尼丝了,她就跑去小姐那里说我非要她吻我,而且会以奇怪的方式摸她。其实一直都是她在这么做!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她,她就把我装信的小盒子给小姐看了。”

“哦,”我说,“真是个贱人啊!”

她点了点头,“没错,她就是个贱人。只是我以前不想这么说她。”

“那么,是那位小姐把你送去感化院了?”

“是的,她指控我腐化堕落。她还让阿格尼丝丢了工作,她们想把她和我一起送进监狱,但是阿格尼丝立刻就找了个男人,现在他们结婚了,我听说他对她很不好。”

她摇了摇头,我也摇了摇头说:“嗯,看起来你可全被女人给毁了啊,是不是!”

“可不是吗!”

我对她眨了眨眼说,“过来,咱们抽根烟。”

她走到床边,我拿出两根烟,过了一会儿我们都在沉默中抽着烟,偶尔发出叹息或者啧啧之声,直到我们都开始摇头。最后我发现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当我看着她时,她的脸红了,转向一边。我说:“怎么了?”

“没什么,小姐。”

“不,肯定是有什么事。”我笑着说,“你在想什么?”

她又吐了个烟圈,她吸烟的样子就像街上的粗人那样,用手指握着,燃烧的烟头都要烫着她的手掌了。她说:“嗯,我这么说可能会让您觉得我太直接了。”

“会吗?”

“嗯。当我第一次仔细看您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她吸了口气说,“您过去是在音乐厅工作吧?和姬蒂·巴特勒一起演出,名字叫南·金。我第一次在这儿见到您的时候简直太激动了。我还没给名人当过女仆呢。”

我仔细看着我的烟头,没有回答她。

她的话让我震惊,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然后我笑着说:“嗯,你也知道,我现在一点名气也没有了。那些日子也是很久以前了。”

“没有太久,”她说,“我还记得在肯顿市集看过你的演出,还有一次是在佩卡姆宫。我和阿格尼丝一起看的,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她的声音低落下去了,“我的麻烦就是在那之后开始的……”

我对佩卡姆宫印象很深,因为我和姬蒂只在那里演出过一次。那是十二月的时候,在不列颠剧院的演出之前,那之后很快我的麻烦就开始了。我说:“想想你坐在剧院里,阿格尼丝在你身旁,我在舞台上,旁边是姬蒂·巴特勒。”

她一定察觉到我话中有话,因为她抬起眼看着我说:“那么,你这些日子都没有和巴特勒小姐见面了……?”我摇了摇头,她似乎明白了,“嗯,”她说,“在舞台上当明星一定很了不起吧!”

我叹了口气。“我想是的。”但是我又想到了别的,“你别告诉莱瑟比夫人。她,嗯,她不太喜欢音乐厅。”

她点了点头说:“我想是的。”墙上的钟表报了整点,听见钟声,她站起来,熄灭了烟,用手在嘴边扇了扇,想把烟味赶走,“上帝啊,你看我!”她叫起来,“胡珀太太要来找我了。”她收起我喝完的咖啡杯,拿起托盘去添煤。

然后她转过身来,脸又红了。她说:“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我做吗,小姐?”

我们面面相觑了片刻,心跳不止。她的眉毛上还沾着煤灰。我在床单下动了动,感觉两腿之间湿润的地方更湿了。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和戴安娜亲热。做爱对我而言变得像握手一样,我可以和任何人做,只是出于客气。但是如果我把泽娜叫到床边,她会不会让我吻她呢?

我说不准。我没有叫她,只是对她说:“谢谢你,泽娜。这会儿没什么事了。”于是她拿起煤筐走了。

我对这种事情还是有些放不开。

而且,戴安娜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狂怒。

这些,像我之前提到的,都是那年秋天的事情了。那段时间还有随后的两三个月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阵子我们都很忙,我和戴安娜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而狂热,就像有些病人一样急速奔向毁灭。玛丽亚在家里办了个派对,迪基在船上开了个派对——她租了一条船,从查令十字街开到里士满,我们在船上通宵达旦地跳舞,伴奏的乐队也都是女孩。圣诞节我们是在柯特娜餐厅过的,在包间里吃烤鹅。新年是在卡文迪什俱乐部过的,我们那一桌笑闹喧天,布鲁斯小姐过来抱怨,提醒我们要注意举止。

然后是一月,戴安娜的四十岁生日到来了。朋友们劝她好好庆祝一下,在费里西蒂办一个化装舞会。

我们称之为舞会,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盛大。伴奏的只有一位弹钢琴的女士,所谓跳舞也沉闷乏味,只是把客厅的地毯卷了起来。然而,没有一个人是来跳华尔兹的。她们都是为了戴安娜的名声而来,并且为我而来。她们是为了美酒、美食和玫瑰烟嘴的烟而来。她们是为了丑闻而来。

她们来了,并且大开眼界。

首先,我们把家里装点得很漂亮。我们在墙上、屋顶上都挂上了天鹅绒,闪闪发亮,我们关掉了所有的灯,只用蜡烛照明。我们把客厅里的家具搬走了,只留下土耳其地毯,地毯上放了很多坐垫。我们在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撒满了玫瑰,另外还把玫瑰放在火炉上熏着,到了晚上你闻着那味道都难受。酒水有香槟、白兰地,还有加了香料的葡萄酒,戴安娜把酒装进一个铜碗,放在酒精炉上加热。这些食物都是从苏法利诺弄来的,他们用罗马人的做法给她做了一只冷烤鹅,鹅里面塞着火鸡,火鸡里面塞着鸡,鸡里面塞着鹌鹑,鹌鹑里面,我想塞的是松露。还有牡蛎,装在一个写着“惠特斯特布尔”的桶里。然而有一位女士不会开牡蛎,想用雪茄刀来开,结果刀片滑了一下,把她的手指割伤得很严重,几乎见骨。她的血流进冰里以后,就没人想吃牡蛎了,于是戴安娜把桶拿走了。

卡文迪什俱乐部的人来了一半,还有很多从别的地方来的女士,有从法国和德国来的,甚至还有来自意大利卡普里岛的。仿佛戴安娜给全世界的有钱人都送了请柬,当然,还特别标注了仅限女同性恋者。那是她的主要要求,她的第二个要求,我刚才也说了,就是来的人都要穿化装舞会的服装。

结果穿什么的都有。很多女士只是把这个夜晚当作一个脱下平时穿的骑装,换上裤子的机会。迪基就是其中之一,她穿着晨礼服,领口别着一枚丁香花的胸针,说自己是道林·格雷[47]。还有一些人身着十分华丽的服装。玛丽亚·杰克斯把脸涂黑了,贴上小胡子,穿上袍子,打扮成一个土耳其巴夏[48]。戴安娜的朋友伊夫琳打扮成了玛丽·安托瓦尼特皇后,虽然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玛丽·安托瓦尼特。确实,这是那天晚上比较尴尬的情况之一,我数了数有五个萨福,都带着七弦竖琴;有六个兰格伦的女士[49]——在认识戴安娜之前我都没听说过兰格伦的女士。还有一些打扮得更大胆的女士,谁也认不出来她们是谁。我听见一位戴安娜没有认出来的女士生气地说:“我是安妮女王[50]!”当戴安娜叫另一个戴着皇冠的女士“安妮女王”的时候,那位女士更生气了,因为她装扮的是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51]。

那天晚上戴安娜前所未有的靓丽。她按照她名字的起源打扮成希腊人的样子,穿着长袍和拖鞋,露出了长长的第二只脚趾。她的头发高高盘起,绾成月牙形,肩膀上背着弓和箭。她说这些箭是用来射绅士的,虽然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其实是来射穿年轻女孩的心的。

我的打扮是个秘密,没有给任何人看。我要等客人都来了以后再出现,给我的女主人一个惊喜。这套衣服算不上太漂亮,但我觉得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刚好和我送给戴安娜的生日礼物相称。一年前她过生日的时候,我求她给我一笔钱好给她买礼物,然后给她买了个胸针,我想她非常喜欢。不过今年,我超越了自己。我悄悄给她买了个罗马侍者安提诺乌斯[52]的大理石半身像。我是在卡文迪什俱乐部的一份报纸上读到他的故事的,读着我就笑了,因为我想到了自己——虽然安提诺乌斯的故事很痛苦,最后他自溺于尼罗河。早餐时我把半身像送给了戴安娜,她立刻就喜欢上它了,把它放在客厅的一个架子上。“谁能想到这男孩这么聪明呢!”她在那之后不久说道,“玛丽亚,肯定是你替他选的吧,是不是?”这会儿女士们都来了,我站在卧室里,打扮成安提诺乌斯,在镜子前颤抖。我穿着一件轻薄的古罗马宽袍,长度到我膝盖,系着罗马式腰带。我在脸上涂了粉,让我的面色看起来更慵懒疲惫,又涂了些黑眼影。我在头发上戴了一顶深褐色的假发,发卷垂至肩膀。我的脖子上围着一圈莲花——我可以告诉你,在伦敦的一月份弄到莲花真是比什么都难。

我还有个花环要献给戴安娜,我把它围在自己脖子上,走到门前,听着差不多是时候了,就跑到戴安娜的衣橱前,取下她的斗篷紧紧裹住自己,又戴上帽子。然后我走到楼下。

我在大厅里看到了玛丽亚。

“南希,亲爱的男孩!”她大声叫我,巴夏的胡须衬得她嘴唇更红润,“戴安娜让我来找你。大厅里挤满了女人,都是等着看你的重头戏的!”

我笑了——一大群观众正是我想要的。然后她领我到房间里去,我披着斗篷,被领进了一个壁龛,站在天鹅绒的幕布后面。接着我脱下斗篷,摆好姿势,小声对她说拉开流苏的绳索,于是天鹅绒的幕布拉开,我登场了。当我走到客人们中间,她们都沉默了,看起来好像都知道我是谁。戴安娜正站在我希望的位置上——在安提诺乌斯的半身像后——扬起了眉毛。看到我身穿宽长袍,系着腰带,女士们发出了叹息,并窃窃私语。

我让她们议论了一会儿,然后走向戴安娜,把脖子上的花环取下来给她戴上。然后我跪在她面前,执起她的手吻了一下。她笑了,女士们又交头接耳起来,然后高兴地鼓起掌。玛丽亚朝我走来,牵起我宽长袍的一角。

“你今天晚上真是无价之宝啊,南希。是不是啊,戴安娜?我丈夫该有多仰慕你啊!你简直就像是同性恋手册里的图片!”

戴安娜笑了,说我的确是。然后她用手指摸了摸我的下巴,亲吻了我,她吻得那么用力,我能感觉到她的牙齿碰到了我的嘴唇。

然后客厅里演奏起音乐,玛丽亚给我端来一杯热红酒,用以搭配戴安娜的玫瑰烟。一个玛丽·安托瓦尼特在人群中向我招手,然后握着我的手亲吻起来。“Enchantée [53]。”她说。她真的是法国人,“你带给我们的表演真是太精彩了,在巴黎的沙龙里可见不到这样的!”整个晚上似乎都很迷人,这也许真的是我作为戴安娜的男孩最成功的一幕。但是,尽管我计划了这么久,尽管我的服装和真人秀大获成功,我却丝毫没有从中得到乐趣。戴安娜似乎离我很远,被别的事情占据了——毕竟这是她的生日。我把莲花花环戴在她脖子上没多久,她就摘了下来,说花环和她的衣服不配。她把花环放在架子的一角,它很快就掉下来了,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一位女士把其中一朵花别在自己的翻领上。我说不出来是为什么——鬼知道——但是她对花环的不以为意令我生气。另外,屋子里热得很,香气也太熏人,我的假发越来越热,还很痒,但是我不能摘下来,我担心那样会破坏我的装扮。在玛丽·安托瓦尼特之后,越来越多的女士过来跟我说她们有多么仰慕我,但是一个比一个更醉更粗俗,我开始厌倦她们。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热红酒和香槟,想和她们一样醉,但是我并没有越喝越高兴,而是愈发愤世嫉俗起来,也许是我大麻抽得太多了。当一位路过的女士摸我大腿的时候,我粗暴地推开了她。“真是个小畜生!”她高兴地叫起来。最后我半隐入阴影,一边看着她们一边揉太阳穴。胡珀太太在一旁的桌上倒热红酒,我看到她朝我这边看,好像在对我笑。泽娜在女士们中间为她们递送美味佳肴,但是当她的视线和我视线相遇时,我挪开了视线。那天晚上连她都让我觉得遥远。

晚上十一点左右,派对的气氛变了,我几乎要高兴起来。迪基让仆人拿来更多的灯,让弹钢琴的女士停下来,让在坐的所有女士聚拢过来认真听。

“怎么回事?”一位女士说,“为什么突然这么亮?”

伊夫琳说:“我们要听迪基·雷诺兹的故事,她的故事被一个医生写到书上了。”

“医生?她病了吗?”

“是她的vie sexuelle [54]吗?”

“她的vie sexuelle?”

“我的天,我已经知道了,真是可怕……”一个站在我旁边阴影里的女人说道。她打扮成了一个僧侣。我转过身去,她打了个哈欠,然后就悄悄走进房间去别处找乐子。然而其他客人看起来都兴致高昂,正如迪基希望的那样。她站在戴安娜旁边,刚才伊夫琳说的书正在戴安娜手中,这本书很小,是黑色的,字印得密密麻麻,连一幅插图都没有,不是人们通常送给戴安娜的那种装在盒子里的书。然而她着迷地翻动着书页。一位女士低下头去看书脊上的书名,然后叫起来:“这本书是拉丁文的!如果这该死的黄色故事是拉丁文写的,那还看什么看!”

此刻迪基看起来有点一本正经。“只有标题是拉丁语,”她说,“另外,这不是一本黄书,而是一本非常勇敢的书。是一个男人写的,他试图解释我们这类人,好让普通人了解我们。”

一位打扮成萨福的女人把烟从嘴里拿出来,以一种不相信的眼神打量着迪基。她说:“这本书是写给大众的,那你的故事也在里面?你和女人的爱情故事?但是,迪基,你疯了吗?这个男人听起来是那种最狡猾的色情作家!”

“她用的是个假名,肯定是,”伊夫琳说,“就算是这样,迪基,这还是太荒唐了!”

“你误会了,”迪基说,“这完全是个新东西。这本书会帮助我们,会为我们正名。”

客厅里的人全都战栗了一下。那个吸烟的萨福摇了摇头说:“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嗯,”迪基的回答令人印象深刻,“你会听到更多的,相信我。”

“就在此刻,让咱们继续听吧!”戴安娜说。另一个人响应道:“对,戴安娜,给我们读读吧!”

于是烛台来了,放在和戴安娜比肩高的位置。女士们各自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听戴安娜开始读。

现在我也记不清其中的内容了。我知道就像迪基说的,这不是一本黄书。实际上,这本书写得很乏味。然而她的故事给那乏味的叙述增加了些许淫荡的意味。然后她们从写男人的部分读到了一个非常色情的故事。最后,气氛变得愈发火热,连醉酒的我都开始被医生那严肃的描写弄得兴奋了。这本书在女士们手里传阅,戴安娜又给自己点着了一根烟。一位女士说:“关于这个你一定要问问波,她在印度人中间生活了七年。”于是戴安娜问:“你说什么?一定要问她什么?”

“我们读了一个故事,”那个女人说,“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女人,她的阴蒂和小男孩的阳具一样大!她说她是从一个印度女佣那里传染了这种病。我说,如果波·霍利迪在这儿就好了,她在印度的时候和那些印度人关系可好了。”

“印度女孩并不是这样的,”另一位女士说,“但土耳其人确实如此。她们从小就这样,在闺房里自慰。”

“是这样吗?”玛丽亚说着,摸了摸胡子。

“对,肯定是。”

“不过,我们这儿的穷姑娘也是的!”一位女士说,“她们小时候二十个人睡一张床,因为不停地摩擦,所以阴蒂都很大。我知道有这回事。”

“胡扯什么!”一个抽着雪茄的萨福说。

“我可以跟你保证这不是胡扯,”刚才那个女士激动地说,“只要我们这儿有个贫民窟出来的女孩,我就能脱下她的内裤证明给你看!”

一阵大笑之后,房间里变得沉默。我看了看戴安娜,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我。“我想……”她若有所思地说,她说话时有一两个女士开始端详着我。我的胃突然开始疼了,我心想,她不会吧!我正在思考的时候,另一个女士说:“戴安娜,你这儿刚好有我们想找的家伙!你的女佣不就是个贫民窟里出来的姑娘吗?你不是从监狱还是从感化院把她带回来的吗?你们知道监狱里的女人们会做什么吧?我想她们肯定把那个地方都摩擦得跟蘑菇一样大了!”

戴安娜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吸了一口玫瑰烟,然后笑了。“胡珀太太!”她喊道,“布莱克在哪里?”

“她在厨房里呢,夫人,”正在倒酒的管家说,“她正在装食物。”

“把她叫过来。”

“是,夫人。”

胡珀太太过去了。女士们面面相觑,然后朝戴安娜看去。她在冰冷的安提诺乌斯雕像旁镇定自若地站着,但是当她把酒杯举到嘴边的时候,我看到她的手有些颤抖。我换了个姿势,刚才瞬息的欲望全都平息了。过了一会儿胡珀太太就带着泽娜回来了。戴安娜唤泽娜的名字,她眨着眼走进了屋子中间。女士们腾出地方让她过去,然后都站在她背后。

戴安娜说:“我们都对你很好奇,布莱克。”泽娜又眨了眨眼,“夫人?”

“我们都好奇你在感化院的日子。”现在泽娜脸红了,“我们想知道你在那儿是怎么打发时间的。我们心想,你在那儿肯定有些小爱好,能让你在那个孤单的房间里活动你那懒惰的手指。”

泽娜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说:“夫人,您是说缝布袋吗?”

听到这句话,女士们爆出一阵大笑,泽娜有点害怕,后退一步,脸更红了,把手放在了喉咙上。戴安娜语速缓慢地说道:“不,孩子,我不是说缝布袋。我们是想,你在那个小房间里一定会手淫。你一定是手淫得太久了,太用力了,手淫出了一个阳具。我们想你一定有个阳具,布莱克,就在你的内裤里。我们想让你掀起裙子,让我们瞧瞧!”此刻女士们又哈哈大笑起来。泽娜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戴安娜,“求您了,夫人。”她说着就开始颤抖了,“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戴安娜朝她走过去,“我想你知道。”她拿起迪基给她的那本书,打开书页,强势地把它贴近泽娜的脸,于是泽娜又后退一步,“我们读的这本书里说的都是你这样的女孩。”她说,“好了,你有什么想法吗?这个写书的医生——这本书是雷诺兹小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这个作者是个傻子吗?”

“不,夫人!”

“那好。过来,把你的裙子掀起来!乖,姑娘,我们只是想看看你!”

她把手放在泽娜的裙子上,我看到其他女士也分别抓住她的裙子,想要帮戴安娜。这一幕让我恶心。我从阴影里走出来说:“放开她,戴安娜!看在上帝的分上,放开她!”

屋子里立刻安静了。泽娜害怕地看着我,戴安娜转过来,眨了眨眼说:“你想自己来掀裙子?”

“我想让你放开布莱克!走吧,布莱克!”我对泽娜点点头说,“回到厨房里去。”

“你给我站住!”戴安娜大声说,“至于你,”她眯着她那闪亮的黑眼睛对我说,“你以为你是这儿的主子,可以对我的仆人发号施令?别忘了你也是个仆人!我让我的女仆光屁股关你什么事?你不是也经常脱了裤子给我看吗?回到你的天鹅绒幕布里面!等我们看完了小布莱克,我们再看安提诺乌斯。”

她的话似乎是摁在了我疼痛不已的头上,我的头就像玻璃一样要碎了。我用手去拽脖子上快要枯萎的花环,然后把它和假发一起扔在地上,我的头发油得快粘在头上了,我满脸通红,因为喝得太多,也因为生气——我看起来一定很糟。但是我并不觉得很糟,而是充满了力量和光明。我说:“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你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

戴安娜旁边的迪基揉了揉眼睛。“确实,戴安娜,”她说,“这样太无聊了。”

“太无聊了!”我转向她,“看看你,你个老奶牛,还穿着十七岁男孩一样的绸缎衬衫。道林·格雷?你看起来更像是道林·格雷那该死的肖像!”

迪基抽搐了一下,变得脸色苍白。有几个女士哈哈大笑,其中一个是玛丽亚,“我亲爱的男孩!”她说。“别叫我亲爱的,你这个丑八怪老婊子!”我对她说,“你和她一样糟,你这个穿土耳其裤子的。你是想搞个后宫?要是你是她们的主子,那无怪乎她们要用巨大的阴蒂互相自慰了。这一年半里你已经摸遍了我全身。但是如果有哪个真正的女孩露出乳头放在你手里,你肯定要叫来你的女仆,让她给你示范!”

“够了!”这是戴安娜的声音。她瞪着我,气得脸色发白,但仍旧十分镇定。现在她转过身去,对一群目瞪口呆的女士说:“有时候南希想蹬蹬她的小蹄子,她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有时候确实很有意思,但不是今晚。今晚,恐怕这让人讨厌。”她又看了我一眼,但只是对她的客人说,“她会到楼上去,”她平声静气地说,“直到她知道错了。然后她会对她冒犯了的女士们道歉。然后,我会给她一些小小的惩罚。”她看了看我身上剩下的衣服说,“也许是一些适合罗马人的惩罚。”

“罗马人?”我说,“哦,你应该知道。你今天几岁了?你是不是去过哈德良的宫殿?”

这些和我刚才说的话相比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侮辱了。但是当我说这话的时候,人群里传出了一声窃笑,尽管很小声,但是如果有人无法容忍被任何人嘲笑,那这人就是戴安娜。我想她宁愿被人打中鼻梁。此刻,听到这个笑声,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朝我走近,扬起了手,她动作太快,我只看到了她手边一个黑色的东西一闪而来,然后我的脸颊就像是爆炸了一样。

她手里还拿着迪基的书,并且用它打了我。

我大叫一声,踉跄了一下。我用手捂着脸,发现脸上有血,血是从我的鼻子里流下来的,我的眼睛下面也有个伤口,是被那本书的牛皮书脊砸的。我想抓住谁的手稳住自己,但是每个人都躲开我,我几乎要跌倒。我看着戴安娜,她打了我以后也有点晕眩,她身旁的伊夫琳扶住了她的腰。她什么都没说,但是我,实在是说不出任何话了。我想我是咳嗽了几声,或者哼了一声。我的血溅在土耳其地毯上,于是女士们躲得更远了,露出了惊讶和恶心的表情。我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间。

门口站着玛丽亚的小灵犬沙丁,看到我它就开始叫。玛丽亚把它放在那儿,它的项圈两边各绑着一个狗头,打扮成了守护着地狱之门的猎犬。

就像我之前提到的,我们在地板上摆满了玫瑰,赤脚走过去很难,何况我还头晕目眩。我走到楼梯跟前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还有砰的一声。我转过身,看到了泽娜,戴安娜把她也赶出来了,然后把我们身后的门关上了。她看着我,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说:“哦,小姐!”

我把她从戴安娜的疯狂中解救,然而这疯狂似乎转而发泄在我身上了。我挣脱了泽娜,叫道:“你别碰我!”然后我跑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狼狈地坐在那里,在黑暗中擦拭着流血的脸颊。几分钟的安静之后,楼下又响起了钢琴声,然后是笑声和吵闹。她们又开始狂欢了,只是少了我!我难以置信。戴安娜的嘲弄和侮辱,还有我流血的鼻子——这一切似乎让这场不可思议的派对更加欢乐,更加美妙了。

要是戴安娜把她的客人送走了该多好。要是我把头放在枕头上,忘了她们该多好。如果我没有变得痛苦、愤怒,没有因为她们狂欢的声音而想要复仇……

如果泽娜没有原谅我刚才在客厅里甩开她的粗鲁,没有来到我的门前问我是不是很疼,她能不能为我做点什么……

当我听到她敲门的时候,吓了一跳:我以为一定是戴安娜来折磨我,或者,来安慰我,谁知道呢!当我发现那是泽娜,我愣住了。

“小姐,”她手里拿着蜡烛,烛火影影绰绰,疯狂摇动的火苗映在墙上,“想到您受伤了在这里流血,我没法自己回房间去,哦!都是因为我!”

我叹了口气,“进来吧,关上门。”当她走进来,靠近我的时候,我把手放在头上呻吟起来,“哦,泽娜,”我说,“真是个可怕的晚上!真是个可怕的晚上!”

她放下了蜡烛。“我拿来了毛巾,”她说,“包了一些冰块。请让我——”我抬起头,她把毛巾放在我的脸颊上,我抽搐了一下,“你的眼角肯定要肿了!”然后语气一变,说道,“那女人真是个魔鬼!”她开始给我擦掉那些干结在我鼻孔上的血。她在我身旁俯下身,另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

然而,我渐渐感觉到她在发抖。“我只是觉得冷,小姐,”她说,“我只是觉得冷。因为我在楼下好害怕。”她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她抖得更厉害了,然后她开始啜泣,“实际上,”她一边掉泪一边说,“那些不怀好意的小姐在外面走来走去,我没办法躺在自己床上,我好怕她们又过来捉弄我。”

“好了。”我说着,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把它放在地上。然后我掀起床上的床罩,盖在她肩上,“你就和我一起待在这里,那些女人找不到你。”我用胳膊搂着她,她的头靠在我的耳边。她还戴着她的女仆帽,我把别针从上面摘下,抽掉女仆帽,让她的秀发滑落在肩头。泽娜的头发散发着玫瑰花瓣被火熏过的味道,还有红酒的味道。她靠在我的肩头,我突然觉得自己比今晚任何时候都醉得更厉害了;可能只是因为我被戴安娜的猛力一击打得头昏脑涨。

我咽了口唾沫。泽娜用手绢擦了擦鼻涕,变得镇定一些了。楼下传来了跑来跑去的脚步声,钢琴猛烈的敲击声,还有一阵大笑。

“听听她们!”我又难受起来,对泽娜说,“醉生梦死!完全忘了我们在楼上受苦……”

“哦,我希望她们忘了!”

“她们肯定忘了。我们干什么都可以,她们也不会关心。为什么我们不搞一个自己的派对!”她擦了擦鼻涕,笑了笑。我伸了伸脖子说,“泽娜,我们为什么不搞个派对呢,就我们两个!厨房里还有多少瓶香槟?”

“还有很多呢。”

“嗯,那就好。下去给我们拿一瓶来。”

她咬了咬嘴唇说:“我不确定……”

“去吧,她们不会看见你的。她们都在客厅里,你可以从后门的楼梯下去,如果有人看见你,你就说是给我拿的。也确实是这样。”

“嗯……”

“快去!拿着你的蜡烛!”我站起身来,拉住她的手把她扶起来,最后她终于被我的随性所感染,又笑了一声,用手捂住嘴,踮着脚跑出了房间。她走了以后,我点了油灯,但是放得很低。她把帽子忘在床上了,我捡起来戴在自己头上,五分钟后她回来,看到我戴着帽子,便放声大笑起来。

她拿来一瓶冒着冷气滴着露水的酒,还有一个玻璃杯。“你看到谁了吗?”我问她。

“我看到了一对儿,但是她们没看到我。她们在厨房水槽那边,哦!亲来亲去的,都快把对方的胆汁吸出来了!”

我想象着她站在黑暗中看着她们。我走近她,拿过酒瓶,揭下了瓶盖上的包装。“这酒已经被你摇得很充分了,”我说,“肯定会砰的一声洒出来好多!”她用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我感觉到瓶塞动了一下,然后瓶塞从我的手中蹦出来,我叫起来:“快,快!把杯子拿来!”一股奶油般的喷泉从瓶颈喷涌而出,流在我的手上,打湿了我的腿,当然,我仍旧穿着那件宽袍。泽娜拿起托盘上的杯子,在四溅的酒水下咯咯笑着。

我们坐在床上,泽娜手中拿着玻璃杯,我从冒着冷气的酒瓶里小酌。她喝了两口开始咳嗽,但是我继续往她的杯子里倒酒,对她说:“都喝了吧,就像楼下那些母牛一样!”她喝了一杯又一杯,脸都喝红了。我感觉我每喝一口,头就更晕一些,肿胀的脸上的肌肉突突地跳着。最后我说:“哦,真疼啊!”于是泽娜放下杯子,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脸颊上。过了几秒钟,我握住她的手,靠过去亲吻了她。

她没有躲开,直到我和她一起躺在床上。她说:“哦,我们不能这么做!要是莱瑟比夫人进来了怎么办?”

“她不会来的。她把我留在这儿就是要惩罚我。”我触摸了她的膝盖,然后是她裙下的大腿。

“我们不能……”她又说起来,但是这次声音更微弱了。最后我掀起她的裙子说:“过来,脱了这个,或者我把纽扣扯开?”她发出了几声醉笑说:“你不能这么干!帮我好好解开。”

她赤裸的身体非常纤瘦,皮肤的颜色非同寻常,脸颊绯红,手肘和指尖更红,上半身、上臂和大腿却又十分苍白。她两腿之间的毛发——在看到之前你永远也猜不出这部分是什么颜色——是姜黄色的。当我把舌头伸过去的时候,她尖叫起来:“哦!不能这样!”但是过了一会儿,她抓住了我的头,并且按着。此刻她一点也不为我那肿起来的鼻子而难过了。她只是说,“哦,转过来,赶紧转过来!让我也给你弄一弄!”

在那之后,我用床罩盖住我和她,我俩喝了更多的香槟,轮流对着瓶子喝。我把手放在她身上说:“你在感化院里自慰吗?”她扇了我一巴掌,“哦,你和楼下的那些人一样坏!我都差点死了!”她把毯子推开,看了看自己的下身说,“说我长了个阳具!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哦,泽娜,我倒是想看看你长了个阳具的样子!我还想看看,”我坐起来说,“我还想看看你戴上戴安娜的假阳具!”

“那个东西?她真是把你教坏了!我在戴上那种东西之前就要羞死了!”她的睫毛上下扇动。

我说:“你脸红了!你也很喜欢这个吧,不是吗?你也喜欢这样玩对不对,别告诉我你没有!”

“是啊,像我这样的女孩!”但是她的脸红了,而且不敢看我。我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过来。

“过来,”我说,“我被你弄得浑身发热。戴安娜不会知道的。”

“哦!”

我把她拉到门边,然后看了看外面的走廊。楼下的音乐声小了一点,然而依然吵闹。泽娜靠在我身上,胳膊环绕着我的腰。然后我们都赤裸着,脚步踉跄,为了止住大笑,我们把双手放在彼此的脸上,走进戴安娜的小客厅。我们花了些时间才打开那个柜子里的秘密抽屉,然后用钥匙打开了那个玫瑰木的箱子。泽娜一边看,一边留意着门口有没有人。当她看到那个假阳具的时候,脸又红了,但是无法移开视线。我在醉意中感到一股力量和骄傲。“站起来,”我用几乎和戴安娜一样的声音对她说,“站起来,系上皮带扣。”

她照做了,我把她引到镜子前。我看到自己满脸红肿,皮肤褶皱里还有风干了的血的碎屑,不禁抽搐了一下。但是看到泽娜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假阳具凸出来,她把手放在上面,感受着皮具的动作——这比我的伤口更引人注目。最后我转向她,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把阳具的头部放在自己的两腿之间。如果我的阴道有个舌头,它也不会比现在更能言善辩,如果泽娜的阴道有个舌头,那它一定在舔着嘴唇。

她叫了一声。我们歪歪斜斜地倒在床上,交叠着躺在绸缎的床单上。我的头垂下来——血冲上了我的脸颊,让我的头很疼,但是现在泽娜身上的东西进入了我,她开始蠕动,推进,我发现自己抬起了嘴在吻她。

正当我这么做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十分遥远的噪声,和床柱的摇晃还有我耳朵上突突的跳动混在一起。我的头仍垂着,睁开了眼睛。房间的门开了,挤满了女士们的脸。其中那张苍白而愤怒的脸,就是戴安娜。

有那么一秒钟我完全呆住了,她一定是看到了——打开的箱子,床上交缠的四肢,晃动着的绑着皮质假阳具的屁股(唉,泽娜的眼睛还闭着,还在撞击、喘气,尽管她愤怒的女主人正在身后盯着她)。我双手抱住泽娜的肩膀,紧紧抓着她。泽娜睁开眼睛,看到了我眼前的一切,吓得尖叫一声。她想立刻起身,但是忘了自己冒汗的屁股上绑着的那个东西还在我体内。那一刻我们十分不雅地交缠在一起,她发出了一阵神经质的笑声,比方才那声恐惧的尖叫还刺耳。

最后她蠕动了一下,在一阵突然的沉默中,这声音听起来十分清晰,十分罪恶——如同某种吮吸声。她挣脱了我。她站在床边,假阴茎还在她身上。戴安娜旁边的一个女人说:“她确实有个阳具!”戴安娜回答:“那个阳具是我的,给这两个小婊子偷去了!”

她的声音粗哑,或许带着醉意,但是我想,同样带着震惊。我看着那个大开的箱子,那个让她又骄傲又嫉妒的箱子,感觉到自己体内蠕动着一条满足的肉虫。

我又想起来,在另一个房间里,一个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房间——我曾站在门口目瞪口呆,而我的恋人正在她的情人旁边面红耳赤地颤抖。现在看到戴安娜陷入了我过去的处境,我笑了。

正是这个微笑让她最终陷入了疯狂。“玛丽亚,”她说——玛丽亚正和迪基与伊夫琳一起站在她旁边,她们可能是一起回到卧室去拿一本色情读物——“玛丽亚,叫胡珀太太过来。我想让她把南希的东西扔出去,让她走。再给布莱克找一件衣服。她们都该回贫民窟了,我就是从那儿把她们捡来的。”她的声音非常冷酷,然而当她靠近我时,这声音变得温和了,“你这个小贱货!”她说,“你这个小娼妇,妓女,荡妇,骚货,你这个小婊子!”这些是她以往在欲望和激情的时刻说过上千遍的话,但现在带着仇恨,令人奇怪的是,我听了毫无感觉。

我旁边的泽娜开始发抖了。那假阳具也跟着她摇晃起来。戴安娜看到了这一幕,怒吼着:“把这家伙从你屁股上拿开!”泽娜立刻去解皮带,但是手抖得抓不住,我过去帮她。我们解皮带的时候,戴安娜在号叫着骂她,说她是个弱智,是街上的婊子,是一个手淫的小骚货。屋子里围观的女士们都笑了。其中一个——可能是伊夫琳——对箱子点了点头,然后说:“拿皮带抽她,戴安娜!”戴安娜咬了咬嘴唇。

“感化院的人会好好抽她的,”她说,“等她回去以后。”

听到这话,泽娜跪下来开始痛哭。戴安娜对她哼了一声,把脚移开,以免泽娜的眼泪打湿她的凉鞋。迪基的领带已经松了,翻领上的丁香花被压平、变黄了。她说:“我们不能看她们再干一次?戴安娜,让她们再来一次啊!让我们乐一乐!”

但是戴安娜摇了摇头,她盯着我的眼神冷漠而空洞,就像一盏熄了火的灯笼。她说,“这是她们最后一次在我家里干了。她们可以像狗一样在街上干。”

另一个喝得大醉的女士说,那么我们至少可以从窗户里看这么激动人心的场面。但我只是看着戴安娜,这是那个可怕的晚上我第一次觉得害怕。

玛丽亚带胡珀太太回来了。胡珀太太两眼放光,她拿着我从米尔恩太太家里带来以后就扔在衣柜角落里的水手包以及一件很旧的黑色连衣裙,还有一双厚底的靴子。当所有的人都在看的时候,戴安娜把衣服和靴子扔在泽娜身上,然后一脸嫌弃地把手伸进水手包,拽出一条皱巴巴的裙子和几双鞋扔给我。那条裙子是我以前经常穿的,觉得非常好的一条裙子。现在它摸起来又冷又黏,缝隙里都是灰尘。

泽娜立刻就开始穿上沉闷的黑衣服和靴子。而我拿着自己的裙子,盯着戴安娜,咽了口唾沫说:“我不要穿这个。”

“你要是不穿,”她慢慢地说,“我就把你光着身子扔到费里西蒂广场上。”

“哦,把她光着扔出去吧,戴安娜!”她身后的一个女人说。是一个打扮成兰格伦女士的女人,只是没戴大礼帽。

“我不穿。”我说。戴安娜点了点头说:“很好,那我给你穿上。”我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她就走过来,从我手中拿过衣服,把裙边套在我的头上。我扭动着,踢着,她把我推到床上,用一只手紧紧摁着我,另一只手继续拽我身上的衣服。我更激烈地挣扎,很快裙边就破了。

听到裙子撕破的声音,戴安娜喊起来:“你们就不能来帮把手?玛丽亚!胡珀太太!你!”戴安娜说的是泽娜,“你想回到那该死的感化院吗?”

一瞬间,仿佛有五十只手过来给我穿衣服,捏着我,抓住我乱踢的脚。她们好像在我身上压了一个世纪。我在羊毛的衣服下面又晕又热,肿起来的头又被撞了,疼得厉害。有人把大拇指放在我的大腿根上,可能是玛丽亚,也可能是管家胡珀太太。

最后我被穿上了裙子,在床上直喘气。鞋子也穿在我脚上了,还系上了鞋带。“站起来!”戴安娜说,我站起来以后,她抓住我的肩膀,把我从她的卧室里推出去,推向走廊,推过会客室,推向昏暗的大厅,我后面跟着女士们,胡珀太太、玛丽亚,中间夹着泽娜。我犹豫了一下,戴安娜又向前推了我一把,我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最后我开始啜泣了。我说:“戴安娜,你不是认真的吧!”但是她看起来非常冷酷。她抓住我,捏着我,迫使我走得更快。我们下了楼,满脸通红,穿着怪异的衣服,从那个高高的房子中间连滚带爬地螺旋式下降,像一幅被诅咒下地狱的活人画。我们经过了会客室,那里还有几位女士,懒懒地靠在垫子上,问我们要去哪儿。我们中的一位女士说戴安娜在自己的床上捉奸了她的男孩和她的女佣,要把她们撵出去——她让她们一定要过来看看。

我们越往下走,身后的女士们推得越猛,声音越大,笑得越欢。我们走到了最底层,越来越冷了,戴安娜打开了从厨房通向花园的大门,大风迎面吹在我流泪的眼睛上,刺得生疼。我说:“不行,你不能这样!”寒冷让我清醒了。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卧室,我的衣柜,我的梳妆台,我的亚麻衬衫,我的雪茄盒,我的袖扣,我那银把手的手杖,我的西装,我的鞋,那双柔软帅气精致到我曾经用舌头去舔的鞋,我的表,那块用皮带系在手腕上的表。

戴安娜把我往前推,我转过身来抓住她的胳膊说:“别把我撵走,戴安娜!让我留下来吧!我会听话的!让我留下来吧,我会让你开心的!”但是无论我如何恳求,她一直不停地走,把我向后推,一直推到花园的角落,马车棚旁边的木门上。大门上有个小门,戴安娜推开了小门,外面似乎是无边的黑暗。她从胡珀太太手中接过泽娜,掐住她的脖子说:“你要是敢再出现在费里西蒂广场,或者以任何方式让我想起你这个哭丧着脸的可怜虫,我就会信守诺言,把你扔回那个监狱里,直到你腐烂为止!听明白没有?”泽娜点了点头。她被扔进了广场,被黑暗吞没。然后戴安娜转向我。

“你也一样,你这个小娼妇。”她把我推到门口,但是我紧紧抱住大门乞求道:“求你了,戴安娜!让我带上我的东西!”我的目光越过她,看着迪基和玛丽亚,她们看我的目光因为酒精和追撵我们而变得呆滞而模糊,没有一丝同情。我看向所有穿着奇装异服、色眯眯地看着我的女士,对她们喊道,“你们不能帮帮我吗?帮帮我啊,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们每次都说我是多么漂亮,多么羡慕戴安娜拥有我。现在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拥有我!任何一个人!只要别让她把我撵到大街上,把我撵到黑暗里,一个子儿也不给我!哦,诅咒你们这些婊子,如果你们让她这么对我!”

于是我哭起来了,一边说话一边哭,然后用我那破裙子的袖口去擦鼻涕。我的脸好像肿成了平常的两倍,我躺在地上,头发沾上了土,最后女士们觉得有点无聊了,不再看我——我知道我完了。我的手从大门上滑下来,戴安娜推了我一把,我倒在外面的小巷。我身后是那个水手包,扔在我脚边的鹅卵石上。

我抬起眼,又看了一眼戴安娜的家。会客室的窗户仍然亮着美好的暖光,女士们已经穿过草地回去了。我瞥见胡珀太太,看到迪基扶了扶她的单片眼镜,镜片后是她水汪汪的眼睛。还有玛丽亚,还有戴安娜。一缕黑色的头发从她的发饰上滑落,又被风吹在脸颊上。她的管家对她说了什么,她大笑起来。然后她关上门,转动了钥匙。于是费里西蒂广场的灯光和笑声便永远离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