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异
对于任何想了解现代世界问题的人而言,研究位于多米尼加共和国和海地之间长达120英里的国界线是一个极富戏剧性的挑战。这两个国家盘踞于佛罗里达东南部加勒比海巨大的伊斯帕尼奥拉岛上,并将该岛一分为二(参见地图8)。从飞机往下俯瞰,好似用刀切出一条锯齿锋利的分界线。线的东边风景浓郁(多米尼加共和国),西边则呈浅褐色(海地)。如果站在国界线上,向东眺望是松树林,转身往西,看到的则是寸草不生。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体现出这两个国家的明显差异。起初,岛屿两边都被大面积的森林所覆盖。最早到访的欧洲人对伊斯帕尼奥拉岛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郁郁苍苍的森林中良材济济。如今,两个国家都对森林进行了砍伐,而海地砍掉得多些(参见图23、图24),只剩下七片森林,其中只有两片作为国家公园进行保护,但仍难逃非法砍伐的厄运。今日,多米尼加共和国的森林覆盖率为28%;而海地却只有1%。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在多米尼加共和国最大的两个城市圣多明各和圣地亚哥之间竟然有一大片林地。海地和多米尼加共和国与世界其他地方一样,滥伐森林的后果是木材等建筑材料减少,土壤侵蚀,养分流失,河流淤积加重,水力发电的潜能和降雨量减少。所有这些问题在海地都比多米尼加共和国更为严重。然而在海地,比上述情况更紧迫的问题是毁林造成了主要生活燃料——木炭的短缺。
这两个国家森林覆盖率的差异体现出彼此经济力量的差异。海地和多米尼加共和国都是贫穷的国家,与其他曾是欧洲殖民地的热带国家有着同样的缺陷:政府腐败或软弱无能、公共健康危机严重,以及农业生产率低于温带地区。尽管如此,海地的问题比多米尼加共和国更为严重。海地不仅居新大陆贫穷之首,也是除非洲以外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长期腐败的政府对公共服务所做甚少,水电设施、污水处理、医疗和教育服务时断时续,差强人意。海地又是新大陆人口最密集的国家,国土面积不到伊斯帕尼奥拉岛的三分之一,却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人口(大约1000万),人口平均密度接近每平方英里1000人。大多数海地人都是自给自足的农民,该国的市场经济乏善可陈,主要出口糖和咖啡。在自由贸易区有20000名廉价劳工在缝制衣服或生产其他出口商品,沿海几个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则供外国游客度假休闲。海地的毒品走私活动甚为猖獗,从哥伦比亚运往美国的毒品都在这里中转(这就是为什么海地有时被称为“毒品国家”)。海地贫富两极分化非常严重,在农村或首都太子港的贫民区里生活着大量的穷人,而住在离太子港市中心半小时车程的佩蒂翁维尔的一小簇有钱人却可以到凉爽宜人的山区享受昂贵的法国美酒佳肴。海地的人口增长率、艾滋病感染率、肺结核和疟疾等疾病的得病率都位居新大陆第一。所有来海地的游客都会自问这个国家有没有希望,而答案通常是“没有”。
多米尼加共和国也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虽然与海地有着相同的问题,但发展较好,问题也相对较少。多米尼加共和国的人均收入是海地的5倍,人口增长率和人口密度也比海地低。在过去38年中,多米尼加共和国至少在名义上是个没有发生过军事政变的民主国家,虽然1978年以来举行过几次总统选举,致使现任下台,其竞争对手执掌政权,其间还伴有其他人的欺诈和恐吓行为。随着经济的兴盛繁荣,赚取外汇的产业主要有铁矿和镍矿,以及近期开发的铜矿和以前的铝土矿;工业自由贸易区里有200000名工人在生产制作运往海外的商品;农业出口主要包括咖啡、可可、烟草、雪茄、鲜花和酪梨(多米尼加共和国是世界上第三大酪梨出口国)。另外,该国的电信和旅游业的发展势头良好,应用水力发电的水坝有几十座。美国的体育迷都知道,多米尼加共和国还是培养和输出棒球运动员的地方。(我怀着狂喜的心情写下本章的第一稿,因为刚看到伟大的多米尼加投手佩德罗·马丁内斯为我最喜欢的波士顿红袜队效力,在2003年美国联盟冠军赛最后一场比赛中大快人心地击败了纽约扬基队。)其他那些名扬美国的多米尼加棒球手还有阿娄兄弟、乔奎因· 安度哈尔、乔治·贝尔、亚德里恩·贝尔却、黎科·卡提、马里阿诺·邓肯、托尼·费尔南德斯、佩德罗·葛雷诺、胡安·马里查尔、何塞·欧夫曼,托尼·佩纳、阿莱克斯·罗德里格斯、胡安·塞缪尔、奥西·维吉尔,当然还有“全垒打王”萨米·索莎。如果你行驶在多米尼加的公路上,时不时就会看到有路牌指示最近的棒球场,因为这已是一项本土化的运动。
海地与多米尼加共和国之间的差异还体现在国家公园上。海地的国家公园面积小,只有4座,还面临农民潜进来盗树制炭的威胁。相比之下,多米尼加共和国的自然保护系统是美洲最完整也是最大的,74个公园和保护区占据了国土面积的32%,涵盖所有重要的栖息地类型。尽管这一系统也有经费短缺等不少问题,但对一个还有很多重要方面亟待解决的穷国而言,实属可贵。这个保护系统的背后是当地积极的自然资源保护运动和许多非政府组织,而非来自外国顾问的敦促。
尽管这两个国家在森林覆盖率、经济发展和自然保护系统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异。但它们共处于同一座岛屿,都有沦为欧洲殖民地的历史,也被美国人占领过。天主教在这两个国家均占主导地位,也有巫教神庙的信奉者(在海地尤其多)。他们都有非洲人和欧洲人的混合血统(海地的非洲后裔相对多些)。在历史上,有三个时期它们曾合为一个单一的殖民地或国家。
除了上述这些相似点,它们之间的差异正变得更加显著。海地曾经比它的邻居富足强大,在19世纪数次发动攻击多米尼加共和国,并将其吞并统治达22年。为何当今这两个国家的差异如此之巨?为何日渐衰败的是海地而非多米尼加共和国?尽管岛屿两边的确有一些环境差别,从而造成结果的不同,但这只是很小一部分原因。大部分是由于两国的历史、态度、自我认同、制度以及近代的政府领导人。对于那些将环境历史嘲讽为“环境决定论”的人,多米尼加共和国与海地差异可以矫正他们的看法。是的,环境问题确实会影响人类社会,但社会的回应也能产生不同的结果。因此,领导人的行动与否将影响社会的命运。
本章将追溯考查多米尼加共和国与海地不同的政治和经济的历史轨迹,直至当今的差异,以及隐藏在两种不同轨迹背后的原因。接着我会探讨多米尼加环境政策的发展,一种“由下至上”与“由上至下”行动的综合体。本章最后将检视两国环境问题的现状、未来和希望,以及对彼此和世界的影响。